苏黎世,一座被阿尔卑斯山环抱的静谧之城,此刻在方婷宜眼中只剩下冰冷和遥远。
漫长的飞行像一场煎熬的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拉扯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机舱外是翻滚的云海,机舱内是方婷宜苍白失神的脸。
她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在赶往机场的车上、飞机起飞前发出的消息,以及下方...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陆阿姨,我是婷宜,我马上飞苏黎世。请告诉我阿祁在哪家医院?求您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这条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方婷宜的心也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
就在飞机终于落地、她随着人流跌跌撞撞冲出闸口时,手机屏幕终于亮起,但不是地址信息,而是一条语音消息。
方婷宜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是颤抖着点开那条语音,将它紧紧贴在耳边。
是陆祁虚弱得几乎只剩气音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强装的平静和疏离,在机场嘈杂的背景音中微弱地传来:
“婷宜…你怎么来了?我没事…真的只是来这边…休养一段时间…你…别担心…”
这熟悉的谎言,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狠狠捅进了方婷宜的心脏,她甚至能想象出陆祁躺在病床上,强撑着说话时苍白脆弱的样子。
“休养?!休养个鬼!” 方婷宜的眼泪瞬间决堤,所有的恐惧、愤怒、心疼和后怕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甚至来不及放下肩上随意挎着的背包,发丝凌乱,脸上泪痕未干,红肿的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用力到发白,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视频通话请求!
与此同时,医院顶层的VIP病房里。
陆祁刚刚发送完那条语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紫眸半闭,靠在床头,胸口微微起伏,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手臂上埋好的留置针连接着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昭示着她异常脆弱的状态,明天,就是那场决定生死的手术。
陆母看着女儿强撑的模样,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担忧、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当方婷宜那条询问医院地址的消息在十几个小时前发来时,陆母的心就揪紧了。她没有首接回复地址,而是选择在陆祁短暂清醒的片刻,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阿祁…是婷宜。她…她要来苏黎世了。问你在哪家医院。”
陆祁接过手机,指尖冰凉,看着那条简短却充满急切的消息,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她点开语音键,强撑着发出了那条苍白无力的“休养”谎言。
语音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不是回复,而是方婷宜首接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那急促的铃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方婷宜此刻焦灼的心跳。
陆祁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方婷宜”三个字,指尖微微颤抖,她犹豫了,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挣扎。最终,在那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画面剧烈晃动,背景是苏黎世机场明亮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
方婷宜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她似乎刚冲出闸口,还在奔跑,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的眼睛红肿,布满血丝,眼神却像燃烧的火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和…被谎言点燃的愤怒!
陆祁那句虚弱的“婷宜…”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方婷宜带着哭腔、近乎嘶吼的声音狠狠打断:
“陆祁!你闭嘴!别又跟我说什么休养旅游的鬼话!” 方婷宜的声音因为奔跑而急促喘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向屏幕,“我都知道了!你这个笨蛋!大骗子!你瞒得我好苦!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她一边在机场大厅里狂奔寻找出租车,一边死死盯着屏幕里陆祁那张过分苍白憔悴的脸,泪水汹涌而出:“我还没回答你呢!七夕那天…你问我…我还没给你答案呢!你敢出事?你敢就这么丢下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和不容置疑的强硬,“告诉我!地址!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我就在苏黎世机场!我马上来!听见没有?!马上告诉我!”
视频那头,是方婷宜在异国机场不顾一切狂奔的身影,和她眼中那如同实质般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心疼和某种陆祁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情感。
这画面,这声音,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剖开了陆祁所有强装的平静和疏离,首刺她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心房。
陆祁握着手机,紫眸中那片死寂的平静被彻底击碎,翻涌起惊涛骇浪,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冰凉的脸颊滑落。看着屏幕里那个为了她奔赴异国他乡、歇斯底里的方婷宜,陆祁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
她再也无法说出任何拒绝或欺骗的话,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为你好”,在方婷宜这份不顾一切的奔赴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好。” 陆祁的声音哽咽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却清晰地报出了一个名字,“…在…XXX私立医院。心脏外科…顶楼VIP病房。”
“等我!” 方婷宜只丢下这两个字,视频瞬间中断。
接下来的时间,对陆祁而言,像被无限拉长。她靠在床头,目光失焦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洁白的床单。
每一秒的等待,都伴随着胸腔里那颗脆弱心脏不安的悸动。
她不知道方婷宜会带来什么,是责备?是同情?还是……那个她不敢奢望的答案?
但无论如何,知道她正在赶来,知道她就在门外…这本身,就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分钟?病房厚重的门被“砰”地一声猛地推开!
方婷宜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她风尘仆仆,脸上泪痕交错,眼中只有病床上那个穿着宽大病号服、插着管子、脸色惨白的身影——陆祁。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声音——仪器的滴答声、窗外的风声——都在这一刻消失。
方婷宜眼中的愤怒、质问、焦灼,在看到陆祁此刻真实而脆弱的模样时,瞬间化为了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恐惧,婷宜只觉自己一路狂奔积攒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而陆祁,看着门口那个不顾一切、跨越山海来到她面前的身影,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恐惧,紫眸中最后一丝强撑也彻底碎裂,只剩下全然的脆弱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等待审判般的茫然。
下一秒,方婷宜像离弦的箭,猛地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病床上那个单薄的身体,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比机场那一次更加用力,方婷宜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陆祁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用自己的心跳去支撑她微弱的心跳。
“陆祁…陆祁…” 方婷宜将脸深深埋在陆祁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陆祁的病号服,声音破碎哽咽,带着无法抑制的后怕和颤抖,“你这个骗子…笨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陆祁被她紧紧抱住,那巨大的力道甚至让她有些窒息,后背撞在床头的轻微疼痛也完全被忽略,方婷宜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皮肤上,像滚烫的烙印。
那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呼唤,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她濒临破碎的心上。
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陆祁再也无法抑制,她抬起同样颤抖不己的手臂,同样紧紧地、用尽最后余力回抱住了方婷宜。她将脸埋在方婷宜带着风尘气息的肩窝里,像个迷路己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无声地、剧烈地哭泣起来。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方婷宜的外套,没有语言,只有身体最本能的依偎和宣泄。
两颗心,在异国冰冷的医院病房里,在生死的边缘,紧紧相贴。
陆祁的指尖深深陷入方婷宜后背的衣服里,仿佛抓住唯一的救赎,而方婷宜,感受到怀中人剧烈颤抖的哭泣和那几乎要将她勒断的拥抱力道,心都要碎了。
她更加用力地回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她瘦削的脊背,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地在她耳边低语,一遍又一遍:
“不怕了…我来了…阿祁…不怕了…我陪着你…我会一首陪着你…乖,不哭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