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鸩毒入骨(宣神谙自述回忆)

2025-08-21 3750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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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无边的、粘稠的黑暗包裹着我。

唯有心口处,那彻骨的冰冷与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提醒着我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幕——禅房青石地上,刺目的暗红,怀中那具迅速失温、了无生气的身体……

祁儿……

我的祁儿……

意识在冰冷的绝望之海中沉浮,破碎的光影如同溺毙前的幻觉,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中间是回忆可跳过】

(初遇·官道尘土)

好烫…那小小的身体,滚烫得像一块火炭,蜷缩在肮脏的草丛里,尘土和泥污几乎盖住了她全部的模样,只有那头黯淡的银发,在秋阳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护卫说她“气息微弱,恐己…”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清,只觉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停车!”那声音尖利得不像我自己。不顾文帝的劝阻,不顾宫娥的惊呼,我冲下玄辇,踏入那片混杂着绝望与尘土的土地。

拨开她额前汗湿黏连的银发,露出一张稚嫩却因高烧而痛苦扭曲的小脸,那么小,那么轻,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落叶。

当那滚烫的小手死死攥住我食指的瞬间,那孤注一掷的力道,仿佛攥住了我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带回宫,收为义女。”

我第一次觉得陛下平日略显聒噪的声音此刻犹如天籁。

我抱着这轻飘飘却滚烫的小身体回到辇内,看着她无知无觉地紧攥着我的手指,一种汹涌的母性保护欲彻底淹没了我。

我指尖不由拂过那缕奇异的银发,轻声道:“那就叫你…陆祁吧。”

祁,光明之意。

我多希望,这束微弱的萤火,能在我的羽翼下,重新燃起生机。

(长秋宫·暖光岁月)

陆祁就像竹子那般,在长秋宫的暖光里抽枝拔节,褪去尘土与孱弱,惊人的聪慧与灵秀破土而出,一头银发流淌着月华清辉,成了宫闱中最耀眼的星辰。

而且星辰所有的光,似乎全倾注在我身上。

我经常胃疾发作,隐痛难忍,食欲不振。

她便成了小厨房的主宰。

“母后,尝尝这个?女儿守了一早上呢。”她捧着白玉盅,眼神专注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吹凉,试温,再小心翼翼地喂到我唇边。

那期待的眼神,让我不忍拂逆。

她总是变戏法似的端出“桃花茯苓糕”、“蜜渍枇杷馅儿”…花样百出,那份细致入微里,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我感动,心疼,却也隐隐感到一丝沉甸甸的负担。

雷雨夜,是我最深的恐惧。

幼时的阴影化作惊雷炸响时的心悸,没人知道。

可每当紧闭宫门,蜷缩榻上,冷汗浸透寝衣时,门总会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她抱着软枕,披散着银发,赤着脚,怯生生地探进头来,小脸苍白,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母后…雷声好大…祁儿害怕…睡不着…” 像只受惊的小鹿钻进我怀里,身体带着夜露的微凉。

那一刻,我的恐惧瞬间被母性的关切取代,满心只有对这“受惊”义女的怜惜,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安抚,任她依偎着,攥着我的寝衣一角。

黑暗中,我因雷声而绷紧的身体,竟因身边这个需要我保护的“孩子”,奇异地获得了一丝平静。

可我后来才知道…

她不怕雷,可她又怕雷…

这丫头,怕雷惊到我…

(强吻·竹影寒潭)

躲、逃。

用尽一切方法拉开距离。

我用文帝筑起屏障,可她…还是来了,还将我逼至冰冷的石壁。

“你…邀他留宿?为了躲开我?”那沙哑的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我莫名其妙想解释…

可是她并没给我机会,一个带着夜露寒气和绝望气息的身体狠狠压了上来。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粗暴地堵住了我所有未出口的解释和惊呼…

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如同野兽啃噬猎物般的掠夺和标记!带着惩罚,带着占有,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爱恋!

惊骇!屈辱!排山倒海的恶心感!

我疯狂挣扎,踢打,呜咽被堵在喉咙里,她的力量如同铁箍,一手钳制我的手腕按在头顶,一手扣住我的后颈,迫使我承受这带着血腥和绝望的吻!

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掠夺,牙齿甚至磕碰到我的唇瓣,带来刺痛。

反抗渐渐无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我。力气耗尽,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我停止了徒劳的踢打,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了下去,只剩下细微的颤抖。

感受到我的软化,她的吻骤然变得绵长而深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和索取,冰冷的手指不再满足于禁锢,急切地探向我的衣襟系带…

“嘶啦——”

帛裂声刺耳!衣襟被强行扯开些许,冰冷的空气贴上的肌肤!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肌肤的瞬间——

“是不是…只有那样了…”我用尽残存的力气,死死盯着她那双因情动而迷离的眼眸,声音嘶哑,带着穿透灵魂的悲恸和绝望,“你才肯…放过予?”

(高烧·椒房长夜)

她浑身滚烫,昏迷不醒,蜷缩在角落里那张窄小的硬榻上,薄被只胡乱搭在腰间。指尖触到她惊人的热度,探向额头,烫得吓人!

我不得不承认看着她毫无知觉地承受剜肉剔骨的剧痛,听着她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野兽般的痛苦呜咽…我的心像是被放在滚油里煎炸,那浓重的心疼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几乎将我淹没。

指尖悬停在绷带上方,想触碰那伤处,想感受那疼痛,想抚平它…却又猛地蜷缩回来。

不能碰。

怕碰疼了她…更怕…这一碰下去,那被强行压抑在冰层之下的、汹涌的情感,会彻底失控奔涌,将我和她都焚毁殆尽。

(此刻·黑暗深渊)

回忆的碎片如同淬毒的刀刃,在黑暗中反复切割着我的灵魂,冰冷与剧痛交织,是心口真实的创伤,更是灵魂被撕裂的回响。

我明白了。

那恐惧是真的。

那背德的惊悚是真的。

那身为皇后、身为母亲、身为年长者的枷锁与羞耻感,沉重如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能爱她,也不敢爱她。

这份情愫,是鸩毒,是深渊,是足以将我们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业火。

可是…

可是那心疼,也是真的。

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看见她虚弱苍白,我会揪心。

看见她强颜欢笑,我会酸楚。

看见她为我挡下危险,那份护犊般的愤怒与关切,几乎冲破了我所有的仪态。

看见她高烧昏迷,剜肉疗伤,我恨不能以身相代。

甚至…在那冰冷的竹影下,在那粗暴绝望的吻中…我的身体,在最初的惊骇与恶心之后,竟…竟可耻地没有生出纯粹的厌恶!那紧密的、带着血腥气息的触碰下,我的身体深处,似乎…有一丝微弱而陌生的悸动,被巨大的恐惧和道德感死死压制着,却真实存在过!

这认知让我更加恐惧!更加厌恶自己!

宣神谙啊宣神谙…你究竟…是个怎样不堪的母亲?怎样虚伪的皇后?

我离不开她了。

这深宫岁月,早己刻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唯有她的存在,才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她的聪慧,她的细致,她那不顾一切、甚至扭曲的炽热目光…都像藤蔓,早己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住我日渐枯萎的心。

那间暗室,那幅执手画,那方染血素帕…是悖逆的罪证,却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渴望——被一个人如此全然、如此炽烈、甚至不惜毁灭自身地…爱着。

身份、年龄、性别、伦常…如同天堑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是她的母后,是这大汉的皇后!

这份感情,是禁忌,是毒药,是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

我拼命压制,用尽所有的理智和力气去推开,去疏远…

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

为什么偏偏让她…让她重伤?让她…让她只剩这短暂的、燃烧着的、如同残烛般的三年?!

禅房青石地上那刺目的暗红,她倒在我怀中迅速失温的身体,霍不疑那如同冰锥般刺入心脏的残酷真相…“三箭穿身…剧毒入骨…损及心脉…难逾三年…”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将我早己破碎的心彻底碾成齑粉!

原来…她所有的强撑,所有的隐瞒,所有的温顺笑容…都是为了在我身边多待一刻!多陪我一程!哪怕…是以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为代价!

祁儿…我的傻孩子…

巨大的悲恸如同最猛烈的毒药,在黑暗的深渊里翻江倒海。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心口那处被生生剜走般的、空落落的剧痛和灭顶的绝望。

我压制的…何止是感情?

我亲手推开、甚至恐惧逃避的…是她在生命尽头,拼尽一切燃起的、只为照亮我余生的…最后的光啊…

这深宫凤阙,这半生沉浮,终究…是我负了她。

这名为陆祁的鸩毒,早己深入骨髓。

而我…甘之如饴,又罪该万死。

黑暗中,唯有那冰冷绝望的痛楚,和无声流淌的血泪,证明我还活着。

活着…承受这剜心剔骨的…迟来的醒悟与永世的业报。

她是我的劫数,亦是我荒芜生命里…唯一真实的光,哪怕这光,会将我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