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爱意疯长

2025-08-21 4250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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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的日常,如同精密的宫漏,每一刻都循着既定的轨迹流淌,滴水不漏。

宣神谙依旧是那位端丽娴静的皇后,晨起梳妆,批阅宫务,召见妃嫔,言行举止无懈可击。椒房殿的暖香依旧氤氲,窗外的日影依旧移动,一切都维持着表象的平静。

然而,只有宣神谙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在她踏入那间幽暗画室、看清那些画像和那方染血素帕的瞬间,碎得彻底。

恐惧像最阴冷的藤蔓,从那日之后便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日夜不息。那满墙扭曲的痴迷眼神,那幅执手相望的背德画作,那帕角刺目的暗褐血迹……如同无数个幽暗的梦魇碎片,在她清醒或睡梦的间隙,猝不及防地刺入脑海,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战栗。

她开始害怕。

害怕那个她亲手抱回宫、看着长大的银发少女。

害怕陆祁那双看似清澈温顺的眼眸深处,可能潜藏着的、足以将她吞噬的炽热旋涡。

更害怕那间密室所昭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那份早己扭曲变质的“孺慕”,那份超越伦常、惊世骇俗的……情愫。

于是,宣神谙开始逃。

她编织起一张无形的、名为“疏远”的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与陆祁隔绝开来。

“祁儿,今日不必过来了。”晨光熹微,陆祁如常捧着精心准备的早膳踏入椒房殿时,宣神谙的声音隔着珠帘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的疲惫和疏离,“予昨夜没睡好,想多歇息片刻,你自去习字吧。”

陆祁端着玉盅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泛白。她隔着晃动的珠帘,看向内殿榻上那道朦胧的身影。母后的声音…为何如此冷淡?她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声音依旧温顺恭敬:“是,母后。那这养胃羹…”

“放着吧。”宣神谙的声音很快打断她,似乎连多说一句都觉费力,“予稍后若饿了再唤人热。”

“是。”陆祁轻轻将玉盅放在外间的案几上,目光扫过那纹丝未动的珠帘,心头像是被细小的冰针刺了一下。她默默退了出去,银发在晨光中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

午后,陆祁习惯性地想踏入椒房殿陪伴神谙看书或做些针线,守在殿外的宫娥却恭敬地拦住了她:“殿下请留步,娘娘说今日有些乏,正与越妃娘娘说话解闷,吩咐了暂不见人。”

越姮?

陆祁的脚步顿住,浅灰色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烦躁感如同毒蛇,悄然缠上心头。母后宁愿见越姮,也不愿见她?她站在殿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属于越姮的柔媚笑声和母后低低的回应,那笑声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磨挫。

她沉默地站了片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转身离开。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冰冷的宫砖上。

雷雨夜,成了宣神谙最深的恐惧与最刻意的躲避。

天际刚滚过第一声闷雷,宣神谙便己如惊弓之鸟,她早早地屏退了所有宫人,将自己反锁在椒房殿最深处的寝宫内,厚重的宫门紧闭,隔绝了外面渐起的风雨声。殿内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在空旷的黑暗中摇曳,映得她苍白的面容如同鬼魅。

她蜷缩在宽大的凤榻深处,用锦被将自己紧紧包裹,身体随着每一次雷声轰鸣而剧烈颤抖,冷汗浸湿了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恐惧的呜咽,那个雷雨夜里依偎过来的、带着夜露微凉的身体,那双看似受惊实则深藏着贪婪的眼睛…此刻想来,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和占有欲。

“轰隆——!”

又一道惊雷仿佛在殿顶炸开,宣神谙猛地一颤,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几乎要嵌入床榻深处。

宣神谙死死闭上眼睛,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幅可怕的画——暗室角落里,素纱半掩下,两个女子执手相望,眼神痴缠…还有那方染血的素帕…

“呃…” 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她死死捂住嘴,干呕出声,泪水混着冷汗狼狈地滑落。

她不敢想,陆祁此刻是否又抱着软枕,赤着脚,站在紧闭的宫门外,用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渴求着她的庇护?那所谓的“恐惧”,是否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靠近?

这念头让她浑身冰冷,恐惧更深。

门外,风雨如晦。

陆祁确实抱着那个熟悉的软枕,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宫砖上,银发被殿外回廊灌入的狂风吹得凌乱飞舞,素白的中衣被雨丝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而紧绷的轮廓。

陆祁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一动不动地立在紧闭的椒房殿宫门前。

殿门紧闭,再无往日的缝隙可窥。

里面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也没有任何回应她“恐惧”呼唤的声音传来,只有沉闷的雷声和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喧嚣,无情地宣告着她的被拒绝。

母后在躲她。

这个认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陆祁的心脏,带来尖锐而冰冷的剧痛,远比那日发现神谙踏入她书房时的不安更为强烈。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拒绝的朱漆大门,浅灰色的眼眸在电闪雷鸣的惨白光芒下,翻滚着浓稠得化不开的阴郁和痛苦,指尖用力地抠进柔软的枕头里,几乎要将那绸缎撕裂。

为什么?

为什么疏远她?为什么不见她?为什么连雷雨夜…也要将她拒之门外?

是因为…那间书房吗?

一丝阴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那日她从演武场回来,敏锐地察觉到书房外间圆几上,那碟母后亲手送来的甜品的位置,以及宫人无意间的一句低语,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皇后娘娘午后来过,放下点心就走了…”

母后来过…放下了点心…却走了…甚至没有等她回来?

陆祁当时的心就沉了下去,而当她走向博古架,看到那扇被推开后并未完全合拢、还留着一丝缝隙的暗门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母后…进去了。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满墙的画像,看到了那些隐秘的、扭曲的、痴迷的凝视,看到了角落里那幅未完成的、昭示着所有不堪心思的执手画…甚至…可能也看到了那个摔落在地、露出里面染血素帕的木盒…

陆祁猛地闭上眼睛,身体因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剥开的羞耻感而微微颤抖,随即,一股更强烈的愤怒和绝望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烧毁了所有的理智…

母后知道了…所以她在逃,她在害怕,她在厌恶…

这个认知让陆祁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她无法忍受,她不能忍受神谙的疏远,不能忍受那温柔目光的消失,不能忍受那将她视作洪水猛兽般的恐惧…

那间暗室,曾经是她存放所有隐秘爱恋和病态渴望的圣坛,此刻,却成了宣神谙眼中肮脏污秽、避之不及的魔窟。

陆祁猛地转身,像一道被狂风吹拂的苍白影子,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的书房,她没有点灯,任由窗外惨白的闪电一次次照亮室内狰狞的轮廓,她径首扑到那扇敞开的暗门前,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幽暗的密室里,只有角落里那盏长明宫灯散发着昏黄摇曳、如同鬼火般的光。

陆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溺水之人刚刚挣扎上岸。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陆祁惨白而扭曲的面容,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痛苦、绝望、不甘,以及一种即将冲破牢笼的、疯狂的执念。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角落那幅被素纱半掩的画上——画中,“宣神谙”正与“陆祁”执手相望,眼神缠绵。

陆祁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颤抖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虔诚和痴迷,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抚过画中宣神谙温婉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柔软的唇瓣…仿佛在触摸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彻底失去的稀世珍宝。

指尖下是冰凉粗糙的绢帛,可陆祁的感官却仿佛穿透了这层阻隔,触摸到了那记忆中温软细腻的肌肤,嗅到了那清雅安宁的暖香…

“母后…”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像是受伤幼兽的低嚎,充满了无助和委屈。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滚烫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

为什么要躲我?

为什么要害怕我?

我那么…那么爱你啊…比任何人都爱…

这份爱,早己深入骨髓,融入血脉,成了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和支撑,她所有的聪慧,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温顺伪装,都是为了能更靠近一点,能更长久地留在她身边,能独占那抹温柔的光…

可如今,这光要熄灭了。因为她的爱,她的“珍宝”,在她最珍视的人眼中,成了肮脏不堪的、需要被清除的污秽!

不!

绝不!

陆祁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如同强心剂,瞬间压过了汹涌的泪意和软弱,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望向画中宣神谙温柔的眼眸。

那眼神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仿佛带着无声的谴责和恐惧。

这眼神,彻底点燃了陆祁心底那簇名为“疯狂”的火焰。

泪水还在脸上蜿蜒,陆祁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扭曲地向上弯起,那笑容不再有丝毫少女的纯真,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昏暗,死死钉向椒房殿的方向。

躲?

你能躲到哪里去?

这长秋宫…这天下…哪里不是囚笼?

既然温和的靠近、小心翼翼的讨好、费尽心血的付出,换来的只有疏远和恐惧…

那么…

陆祁抬起手,用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粗暴,仿佛要抹去所有的软弱和犹豫。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孺慕和温顺彻底褪去,燃烧起一种近乎毁灭的炽热光芒。

她不再需要那层名为“女儿”的伪装了。

既然温柔是罪,痴心是错,那么就让这滔天的罪孽和错误,彻底摊开在阳光…不,摊开在她最畏惧的黑暗面前吧…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满墙的画像,不再看那幅令她心碎又疯狂的执手画,不再看地上那方染血的素帕。

陆祁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终于决定亮出所有獠牙的凶兽,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湿气和决绝的疯狂气息,一步一步,踏出这间囚禁了她所有秘密的暗室,踏入外面风雨飘摇的夜色。

目标明确,步履坚定。

长秋宫深重的黑暗与磅礴的雨幕,都无法再阻挡她。

她要去椒房殿。

她要去见她的神谙。

现在,立刻,马上…

用最首接、最赤裸的方式,撕开所有的伪装和逃避,将她精心供奉的神祇…拖下神坛,或者,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