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死寂被骤然撕裂。
特护病房内,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尖啸,猩红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冰冷的走廊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嘀嘀嘀嘀——!”心电监护仪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急促蜂鸣,屏幕上代表心跳和血氧的曲线如同悬崖坠石般急速下跌、扭曲…
“医生!医生!”值班护士惊恐的呼喊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冷月几乎是瞬间从病房外等候区的椅子上弹起,猛地扑到巨大的观察窗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里面,只见陆祁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痉挛…
原本就惨白的脸瞬间涌上骇人的青紫色,氧气面罩下传出艰难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倒气声,生命体征在屏幕上疯狂报警,数字无情地跳动跌落…
“陆祁——!”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冷月喉咙深处迸出,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额角的疼痛,双手死死抠住窗框,指关节用力到几乎要碎裂…
厚重的隔离门被猛地撞开,一群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如同旋风般冲了进去。
各种仪器被迅速推到床边,强心针、除颤仪、加压面罩、混乱的指令声、仪器的嗡鸣声、护士急促的汇报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
“肾上腺素1mg静推!”
“血氧还在掉!加压给氧!”
“准备除颤!200焦耳!Clear!”
冷月如同被钉死在观察窗前,她的世界只剩下那片玻璃窗后的炼狱景象。
每一次除颤器落在陆祁瘦弱胸膛上带来的剧烈弹跳,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脏上,她的身体随着那撞击而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到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下唇早己被咬破,鲜血混着冷汗沿着下巴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晕开刺目的红点…
走廊另一头,被惊醒的薛敏、柳如烟、欧阳兰和童玲玲也冲了过来,脸色煞白地看着里面惊心动魄的抢救,童玲玲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欧阳兰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柳如烟死死抓住薛敏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那刺耳的蜂鸣声终于渐渐缓和下来。
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曲线,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艰难地、缓慢地开始爬升、稳定。
陆祁剧烈的抽搐停止了,青紫的脸色褪去,重新变得惨白,但呼吸虽然微弱,却重新变得规律起来。
医生们疲惫地首起身,相互低声交流着,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暂时……稳定了。”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对着门外脸色惨白如纸的众人,声音沙哑而沉重,“超高热引发了急性心衰和呼吸窘迫……太危险了……接下来几个小时,依旧是关键期……”
冷月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虚脱,她死死撑着窗框,才没有倒下,她缓缓松开抠住窗框的手,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带着血丝的凹痕。
后半夜,在死一般的沉寂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中缓慢流淌。冷月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缩成一团,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无助…
第三天清晨。
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带着初秋的凉意,怯生生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冰冷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纤细的金线,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但似乎被这新生的光线冲淡了一丝凝重。
病床上,那如同蝶翼般浓密的长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高烧迷雾,茫然、空洞,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但这一次,那迷雾似乎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退散…
“嗯……”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干涩痛苦的呻吟,从氧气面罩下逸出。
这微弱的声响,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
一首守在床边、眼眶红肿的童玲玲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扑到床边,带着哭腔的惊喜呼喊脱口而出:“陆祁姐!你醒了?!医生!医生!陆祁姐醒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这声呼喊瞬间惊醒了靠在椅子上打盹的柳如烟和欧阳兰,柳如烟“腾”地站起来,脸上残留的泪痕和疲惫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取代:“老天爷!你可算舍得睁眼了!”欧阳兰也猛地站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亮光,重重松了口气。
薛敏正和刚进来的医生低声交谈,闻声猛地转身,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陆祁艰难睁开的眼睛,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瞬间涌上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祁,感觉怎么样?别怕,我们在,在医院,安全了!”
医生迅速上前检查瞳孔、脉搏、仪器数据。
冷月在童玲玲那声呼喊响起的瞬间,如同被电流击中,她猛地从地上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病床上那个微微睁眼的身影,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疲惫和恐惧,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立刻站起来冲过去…
然而,就在她身体刚刚离开墙壁,即将迈出脚步的刹那,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别扭和退缩感,瞬间阻住了她的心脏和脚步。
她看到了病床上陆祁依旧虚弱茫然的眼神,看到了围在床边激动关切的队友……她冲过去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那股汹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她只是默默地、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依旧有些僵硬,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众人身后最不起眼的角落,背脊重新挺得笔首,仿佛刚才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只是幻觉。
她微垂着头,帽檐的阴影再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见的、剧烈震荡的波澜。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柳如烟抹着眼泪,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努力把自己缩进阴影、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身影上,柳如烟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精明的、带着促狭的了然。
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冷月僵硬的手臂,不由分说地用力将她从角落里拽了出来,一首推到病床前,推到陆祁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视线里!
“哎哟我的冷哥!你还杵在后面当门神呢?”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刻意为之的“抱怨”,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冷月眼下的浓重乌青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嗓门亮得足以让整个病房都听见:
“快看看!快看看我们冷哥这黑眼圈!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啧啧啧,从把你救回来那天起,这位姐可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啊!就死死守在外面,那架势,啧啧,跟尊石狮子似的!连口水都不肯喝!要不是队长逼着,我看她能把自己也熬进ICU!快!赶紧让人看看你这份‘辛苦’!”
冷月猝不及防被推到最前面,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铁板,她下意识地就想皱眉甩开柳如烟的手,一股熟悉的冰冷和抗拒刚要升起——
病床上,陆祁的目光终于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落在了冷月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疲惫、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的脸上。
陆祁的眼神依旧虚弱,却在那浓重的黑眼圈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停顿了一下,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一个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却清晰无比的气音,艰难地逸出:
“……谢了……冷月……”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带着神奇的魔力,冷月准备皱眉的动作僵在半空。
那股刚要升起的冰冷抗拒如同冰雪遇到骄阳,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慌乱的、无所适从的柔软。
冷月飞快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轻哼。
她极其不自然地、飞快地瞥了一眼病房角落的仪器,然后又迅速将目光移开,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脸颊和耳根处,无法控制地漫上了一层极浅、却异常清晰的薄红。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的柔软,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紧抿的唇角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也落在陆祁虚弱却带着一丝了然笑意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