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这几日格外热闹。
“这花瓶摆这儿，对，就放正殿中央！”华妃站在殿内指挥着，眉眼间掩不住的欢喜，“还有这屏风，换那架紫檀木的，哥哥最喜欢。”
年羹尧平定西北叛乱，凯旋归京。皇上龙颜大悦，特批他入宫一同用膳。华妃从三日前就开始筹备，连翊坤宫的花草都修剪一新，就为了让哥哥看看她在宫里过得多好。
陆祁跪在一旁替她整理裙摆，轻声道：“娘娘，大将军战功赫赫，此番回京，怕是会惹人眼红。”
华妃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瞪她：“你这是什么话？皇上待年家不同！”她扬起下巴，语气里满是骄傲，“哥哥立下大功，皇上亲口说要重赏，谁敢多嘴？”
陆祁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华妃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莫名烦躁，可到底还是记下了。晚些时候年羹尧入宫，她趁着皇上还未到，悄悄拉住哥哥的袖子：“哥哥，这次回京，你……低调些。”
年羹尧朗声大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怎么，我们世兰也学会谨慎了？”
华妃耳尖一红，嘟囔道：“我是怕有人背后使绊子……”
年羹尧不以为意：“放心，皇上信重年家，那些宵小之辈掀不起风浪。”
——
宴席上，皇上对年羹尧赞不绝口，甚至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他。华妃坐在一旁，看着哥哥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既骄傲又隐隐不安。
她下意识看向站在角落的陆祁，对方正垂眸静立，银发在宫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不知为何，华妃忽然想起她方才那句“惹人眼红”，心头莫名一紧。
皇上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望去，笑道：“这丫头倒是特别，银发紫眸，朕还是头一回见。”
华妃立刻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不过是个粗使宫女，皇上见笑了。”
皇上笑笑，没再多问，可华妃却觉得胸口闷得慌。她偷瞄陆祁一眼，见对方依旧安静站着，这才稍稍安心。
——
夜里，华妃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脑海里全是宴席上皇上看陆祁的眼神，以及哥哥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越想越烦，她索性坐起身，唤道：“陆祁！”
“奴婢在。”陆祁从屏风外快步走进来，跪在榻边。
华妃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今日皇上夸你，你可高兴？”
陆祁一怔，随即摇头：“奴婢不敢。”
“不敢？”华妃冷笑，“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
她手上用力，陆祁吃痛，却不敢挣扎，只轻声道：“娘娘若不喜欢，奴婢明日就躲得远远的，绝不在皇上面前露面。”
华妃盯着她那双紫眸，忽然泄了气。她松开手，烦躁地躺回去：“……罢了，你就在这儿守着，哪儿也不准去。”
陆祁乖顺地应了声“是”，轻轻替她掖好被角。
——
华妃做了个噩梦。
梦里，年家满门抄斩，哥哥被押上刑场，血染红了她的视线。她哭喊着想冲上去，却被侍卫死死按住。皇上站在高台上，冷冷地看着她，说：“年氏一族，罪该万死。”
“哥哥——！”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
“娘娘！”陆祁立刻上前，一把搂住她颤抖的身子，“没事的，只是梦，娘娘不怕，奴婢在。”
华妃死死抓住她的衣襟，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将脸埋在陆祁肩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祁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没事了，娘娘，梦都是反的……大将军好好的，年家也好好的……”
华妃渐渐平静下来，可心里那股不安却挥之不去。她抬头看向陆祁，哑声道：“陆祁，你说……年家会不会真的……”
陆祁捂住她的嘴，摇头：“娘娘别多想，大将军刚立下大功，皇上厚待还来不及，怎会有事？”
华妃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缓缓点头。
可那一夜的噩梦，却像一粒种子，悄悄埋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