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东听到我的话，忙过来拉扯我：“瑶瑶，别闹了，孩子不能打。”
我侧身避开，像躲避某种污秽。
这个动作，似乎点燃了病床上另一场表演的导火索。
周美意看到张旭东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舍不得，眼神瞬间化为淬毒的疯狂。
她嘶吼着，猛地将手背上的输液针管连根拔起。
粘稠的血液瞬间涌出，沿着她苍白的手臂蜿蜒。
“我不活了！”
她像一只疯癫的鸟，扑向未关严的窗户。
张旭东的脸色骤变，职业生涯的警报在他脑中轰鸣。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身后死死抱住周美意。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这对纠缠的男女，像在欣赏一出三流的舞台剧。
腻了。真的腻了。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尖锐地撕裂了病房内的虚假喧嚣。
是张旭东的私人电话。
他一边禁锢着怀里挣扎的周美意，一边艰难地腾出手按下免提。
助理惊惶到变调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
“主任！舒老先生术后并发大出血，血压已经掉到60，心率飙到180！必须立刻进行二次开胸手术，全院只有您能主刀！五分钟！我们只有五分钟的窗口期！”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母亲听到“大出血”三个字，身体一软，若不是我扶着，已经瘫倒在地。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哭喊着“老舒”就要往外冲。
我死死拉住她，目光穿透这令人作呕的空气，直直钉在张旭东脸上。
他站在那里，脸上闪过一秒钟的盘算。
那不是痛苦，不是挣扎，而是一种冷酷的、衡量风险与收益的盘算。
一边，是命悬一线的岳父，是他的责任与天职。
另一边，是随时可能叫来记者，让他身败名裂的周美意。
时间，仿佛停滞了。
他抱着周美意的手，有了一丝松动。
我心里，那早已被冻结的湖面，竟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透出一丝名为希望的光。
但下一秒，周美意开始用头去撞身后的墙壁，发出“咚”的闷响。
“张旭东！你敢走！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我明天就让全医院的人都知道我们俩的事！”
他松开的手，立刻重新收紧，像一把铁钳。
“美意，别这样，我不走。”
他对怀里的女人承诺，声音竟该死的温柔。
他选择了她。
为了他的前途，他选择献祭我父亲的生命。
又一次。
那道希望的裂缝，瞬间被无尽的冰川碾压、封死。
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拿出自己的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冷静、准确地划过，找到一个号码。
我当着张旭东的面，按下了拨通键，并开启了免提。
电话接通，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喂？”
“李教授，晚上好，我是舒瑶。”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谈论天气。
电话那头的李教授显然有些意外，他是张旭东在科室里最大的竞争对手。
“舒小姐？有事吗？”
“张旭东主任这里突发紧急状况，暂时无法离开。”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旭东瞬间错愕的脸。
“我父亲正在手术室抢救，急需二次开胸，想请您来主持大局。这个人情，我舒家一定铭记于心。”
李教授沉默了两秒，立刻明白了这通电话背后的分量。
“好，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
我不再看那对男女一眼，扶着失魂落魄的母亲，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张旭东惊疑不定的声音。
“瑶瑶！你等等我！”
我没有回头。
ICU的红灯，像一只绝望的眼睛，长久地亮着。
李教授进去会诊了。
我和母亲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时间被拉长成一条没有尽头的河。
母亲握着我的手，手心冰凉，无声地流着泪。
三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教授出来了。
他摘下口罩，表情是医生所能表现出的、最凝重的遗憾。
“对不起。病人大脑缺氧时间过长，我们尽力了。即便能维持生命体征，醒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母亲的哭声被掐断在喉咙里，整个人在椅子上，失去了所有声音。
我收起手机，平静地站起来。
张旭东就在这时赶到了，额头上布满汗珠，演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爸怎么样了？李教授说什么了？”
我抬头看他，眼中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温度。
“他说，我爸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张旭东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
“因为主刀医生不是你。”
我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
“因为你，选择了一个疯子，放弃了你的手术台。”
“瑶瑶，我……我当时……”
“我已经给你发了封邮件。”
我打断他拙劣的辩解，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是刚刚发出的邮件回执。
“收件人，是你们医院纪律委员会，以及市卫健委。标题是，《关于心外科主任张旭东，罔顾病患生死、擅离核心手术岗位的实名举报》。”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舒瑶！你这是要毁了我！”
“毁了你？”
我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像在脸上凝结成霜。
“不，这只是开始。”
我划开屏幕，切换到另一个界面。
那是一份已经签好字、即刻生效的《人工流产手术同意书》。
“你的事业，你的孩子。”
我用最轻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张旭东，恭喜你。你亲手杀死了他们两个。”
我转身，走向电梯。
身后，张旭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我瞥见来电显示，是他的律师。
电梯门缓缓关闭。
“张主任！我刚接到舒家律师的正式通知！他们要以『间接故意杀人罪』对你提起公诉！你现在千万别乱说一个字！”
电梯门，彻底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