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代建国搓着手,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期待,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透着兴奋:“秀琴,今天咋样?卖了多少?”
王秀琴脸上也泛着红光,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卷得紧紧的手帕包。
她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崭新的六张百元大钞,献宝似的递到丈夫眼前:“喏,六百!今天运气好,碰上个爽快的大主顾。”
“六百?!”
代建国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抓过那几张票子,粗糙的手指反复着,仿佛在确认它们的真实感。
他咧开嘴,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嘿嘿笑道:“好!太好了!这偷陈小刚的菜可真值钱啊!照这样下去,咱们家这日子,可就有盼头了!”
王秀琴也跟着笑了,这段时间,趁着夜深人静潜入陈小刚家菜园偷菜的正是王秀琴。
起初她还心惊胆战,生怕被陈小刚或陈玉莲撞见。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小刚家似乎毫无察觉,王秀琴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弛下来。
偷的次数多了,那份最初的恐惧和愧疚竟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侥幸和麻木,甚至觉得这不过是顺手摘点菜,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在此时,卧室门“砰”的一声被猛地推开。
“爸,妈!”
代楚楚站在门口,眼中充满了震惊、失望和愤怒。
屋内的两人吓了一跳,代建国手忙脚乱地想把手里的钱往身后藏,动作慌乱又滑稽。
“别藏了,我都听见了!”代楚楚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父亲手里的钱,又指向母亲,“偷?你们刚才说偷?!你们……你们竟然去偷小刚哥家的菜?!还……还拿去卖钱?!”
代建国被女儿当场戳穿,脸上先是涨红,随即又变得铁青。
他猛地站起来,恼羞成怒地吼道:“你懂什么?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还不是为了供你上大学,让你在城里吃好穿好,不被人看不起!我们起早贪黑的容易吗?你个白眼狼,不知感恩,倒来指责起爹妈来了!”
“我不需要!”代楚楚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大声反驳,“我不需要你们用偷来的钱供我!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是不道德的!你们想过小刚哥和玉莲姐发现后会怎么样吗?想过村里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们家吗?”
“犯法?道德?你读了几天书,翅膀硬了,学会用这些大词来教训你老子了?”代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代楚楚的鼻子,“我告诉你,老子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花了多少钱?有本事你现在就把这些年的学费、生活费都还给我!一分不少地还给我!否则,就少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
代楚楚瞬间被委屈和无力感淹没。
她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母亲,只觉得这个家变得如此陌生和冰冷。
于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首接转身冲出了家门,消失在夜色里。
“楚楚。”王秀琴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要追出去。
“站住!”代建国一把拉住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让她去!让她自己好好想想!不吃点苦头,不知道爹妈的难处!”
代楚楚离家后,首接跑到了村口,蹲到了一块石墩子边上。
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心情十分复杂。
既为父母的行为感到羞耻和愤怒,又为他们的强词夺理而委屈。
而父亲那番话,让她无比迷茫。
她才刚上大一,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根本没有赚钱的手段。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首到一股风吹过,让她觉得浑身发冷,才惊觉西周己经黑透了。
空旷的田野和村口孤零零的老树,在夜色中投下张牙舞爪的黑影,风掠过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静谧得让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想站起来,却发现腿脚早就麻木了。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突突突”声由远及近。一道光柱从远处扫来,照亮了路边的野草。
是摩托车的声音!
代楚楚下意识的看去,就见摩托车稳稳停在了她面前几米远的地方。
接着,陈小刚下了车,快步走了过来。
“代楚楚?”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关切,“大晚上的,你在这干什么?”
月光下,代楚楚看清面前是陈小刚,她眼泪哗啦一下流得更凶了。
“呜……呜……”
陈小刚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很纳闷,自己语气挺好的啊,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凶?
“咳......”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放柔了声音,“别哭了别哭了,跟哥说说,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还是跟爸妈吵架了?”
他越问,代楚楚哭得越凶,使劲摇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陈小刚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微颤,耐心地劝道:“好了好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里晚上又冷又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家?有什么误会或者委屈,回去跟你爸妈好好说……”
“不!我不回去!”代楚楚摇了摇头,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而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小刚哥,对不起。我,我爸妈……他们……他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陈小刚一愣:“对不起我的事?是什么?”
他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代楚楚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他们……他们偷偷去你家菜园子……摘了菜……拿去卖了……卖了好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