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章 工具
倒计时的猩红数字如同心脏上的毒刺：【16…15…14…】
身体被约束带勒紧，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尖叫。后脑芯片的灼痛与清除协议的冰冷警告交织成死亡的协奏曲。林薇的目光是焊死在皮肤上的烙铁，从墙角射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时间在监护仪的滴答声中被切割成碎片。每一秒都可能是终点。
通风口。那个角落的、蒙尘的栅栏。生锈的螺丝。那是唯一的缝隙，唯一的生路。
工具……我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微小、不起眼、却能撬开那点缝隙的东西……一个能在芯片扫描和林薇目光下遁形的幽灵。
我的视线艰难地、在剧痛和虚弱允许的极限范围内游移。扫过床单的褶皱，扫过点滴架上冰冷的金属杆，扫过自己那只被约束带捆在床边、苍白无力的手。
手指……指甲……太软了。磨秃了也撬不动那颗锈蚀的螺丝。
绝望的藤蔓开始收紧。
【13…12…11…】
突然！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毫无征兆地从胃部翻涌上来！喉咙猛地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痉挛！
“呃……呕——！”
一大口粘稠、带着苦涩药味的液体混合着胃酸，猛地从我口中喷溅出来！大部分落在胸前雪白的被单上，污秽迅速晕染开。少量甚至溅到了约束带上。
“病人呕吐！快处理！”护士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解开我上半身的约束带，准备清理污物。她的身体挡住了林薇投来的部分视线。
就是这混乱的几秒钟！
身体因呕吐而剧烈前倾，那只刚刚脱离约束带的手，带着呕吐时本能的、甩动的力道，极其“自然”地、重重地砸向床头柜！
哐当！
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的、塑料外壳的电子闹钟被撞翻，打着滚摔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电池盖被摔开，一枚小小的、银白色的纽扣电池滚了出来，滴溜溜打着转，在冰冷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
“别动！”护士按住我还在干呕的身体，另一名护工快速清理着污物。没人注意那枚滚落的电池。
我的目光，涣散中带着生理性的泪水，似乎无意识地追随着那枚滚动的电池。当它最终停在病床金属床脚和冰冷地砖的夹角阴影里时，我的手指，那只刚刚获得短暂自由的手，仿佛在无意识的痛苦抽搐中，“恰好”垂落下去，指尖“无意”地扫过那片阴影。
冰凉的、圆形的触感瞬间传来！
在护士重新绑紧约束带之前，在身体被重新固定回病床的瞬间，那枚小小的、冰冷的纽扣电池，己经被我的指尖牢牢地、无声地压在了掌心之下，藏进了蜷缩的手指形成的微小空间里。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垂死挣扎般的“自然”。
约束带重新勒紧。护士松了口气，继续清理。
林薇从墙角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污秽弄得很不快。她向前走了两步，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我胸前污秽的被单，最后落在我那只重新被绑住的手上。她的视线在我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狐疑。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掌心里那枚冰冷的电池像一块烧红的炭。
她似乎没发现异常。也许她认为那只是呕吐后无意识的痉挛紧握。她厌恶地别开目光，重新坐回椅子，但身体明显绷得更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9…8…7…】
倒计时并未因这场呕吐而停止！脑内芯片的幽蓝界面闪烁了一下：【生理应激反应：呕吐（符合术后/药物反应模型）…认知波动：基线…威胁评估：维持…】
暂时安全。但危机只是被呕吐的污秽暂时掩盖。
电池。一枚小小的纽扣电池。光滑，坚硬，边缘是薄薄的金属圈。
它太小了。比螺丝刀的刀尖还小。它太光滑了。没有着力点。
这玩意儿……能当工具？
绝望感再次涌上。我像个溺水者，抓住的却是一根稻草。
【6…5…4…】
就在意识即将被倒计时的猩红吞噬时，我的指尖，紧紧压着那枚冰凉的电池，无意识地、绝望地、用尽全身力气在电池光滑的金属边缘上狠狠一抠！
指甲边缘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但就在这剧痛传来的同时——
滋啦！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微弱电弧的刺痛感，猛地从电池边缘窜上我的指尖！
这感觉……不对！
不是物理摩擦的痛感！更像是一种……微弱的电流刺激？！
与此同时，意识深处那点刚刚被记忆碎片冲击过的、死寂的冰封海面之下，仿佛被这微弱的电流刺激瞬间穿透！一点微弱的、暗金色的光晕极其艰难地挣扎着，再次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带来混乱的毁灭画面。带来的，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触觉记忆！
指尖的皮肤，仿佛瞬间包裹上了一层无形的、极其精密的金属骨架！一种对微小结构、对金属应力点、对杠杆力矩的本能理解，如同沉睡的基因被瞬间激活！这种感觉……如同盲人突然“看见”了物体的内部结构！
仿佛我的手指本身，就是最精密的工具！
这感觉如同闪电划过黑暗！短暂，却足以照亮前路！
纽扣电池……光滑……但它的金属外壳边缘，与塑料底盖之间，有一道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接缝！那接缝在芯片带来的“工具感”视觉下，清晰得如同一条裂谷！
我的指尖，在约束带允许的微小缝隙内，以一种非人的稳定和精准，开始动作。拇指指甲的侧缘，死死顶住电池光滑的弧形表面（利用摩擦力），食指的指尖则用尽所有力量，如同最精微的探针，精准地、无声地抠进那道细微的接缝！
指甲在撕裂！指尖的皮肉在巨大的压力下传来尖锐的痛楚！但那股源自被清除记忆深处的、对“工具”的绝对掌控感，支撑着这近乎自残的动作！
咔哒。
一声轻微到只有紧贴它的皮肉才能感受到的、几乎不存在的脆响。
电池光滑的银色金属外壳边缘，被撬起了一个比发丝还细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豁口！
豁口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极其锐利、冰冷的金属寒光！
成了！
一个微乎其微的、临时磨砺出的、带着致命锐度的金属尖角！
工具！这就是工具！
倒计时的猩红数字无情地跳动：【3…2…1…】
预载完成的冰冷提示音在脑内响起：【清除协议预载完成。目标锁定。待机模式启动。触发条件：异常认知活动/记忆碎片波动/身份暴露行为。】
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式悬于头顶！
而我的指尖，正死死扣着那枚被撬开豁口的、边缘锐利如刀的纽扣电池。
目光，穿过病房的混乱和监护仪的闪烁，再次落向天花板角落。
那个蒙尘的通风口。那颗生锈的螺丝。
距离：三米。
时间：未知。
看守：林薇。
倒计时：待机。
行动，必须在彻底沉沦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