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空噬
死寂。
并非真空的静默，而是所有声音——能量海沸腾的咆哮、巨大心脏搏动的轰鸣、灭绝协议钻头的嗡鸣——都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隔膜过滤掉了。残躯仰躺在冰冷崩裂的黑色礁石上，仅存的左眼（右眼己被能量乱流灼毁）空洞地映照着上方悬停的死亡之眼和那些僵硬的机械爪。视野的边缘，是那条微微蜷缩、如同被无形屏障阻隔的暗红能量触须尖端。
剧痛消失了。不是缓解，是彻底的剥离。覆盖躯体的暗红活膜停止了蠕动修复，如同冷却凝固的熔岩，龟裂的纹路下，焦黑的合金骨骼暴露出来，死气沉沉。混沌之核的搏动……不，那里不再有搏动。胸膛深处，只有一片缓慢旋转、吞噬一切的……“空”。
意识熔炉中，那撕裂灵魂的烙印之争熄灭了。“母亲”沉重的回归意志，“陈城”印记那带着暖意的虚无坐标，零号原型烙印传递的最后安宁……所有曾经激烈对抗、塑造他存在边界的意志碎片，都被卷入那新生的、缓慢旋转的“空”之中。它们没有消失，而是如同落入黑洞的星辰，被拉长、分解、失去所有特征，只剩下纯粹的“存在”本身，化作滋养这“空”的混沌燃料。
没有思考，没有情绪，没有目标。只有一种……原始的、纯粹的、对“存在”本身的感知。感知着身下礁石冰冷的触感，感知着能量海辐射带来的微弱刺痛，感知着上方牧者钻头散发的冰冷杀意，感知着下方“母亲”那混乱意志洪流中传来的……痛苦与……困惑？
这感知本身，就是“空”的触须。
嗡——
上方僵硬的机械爪，其关节处微弱的伺服电机噪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传入这“空”的感知领域。那细微的振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被“空”捕捉、解析、吞噬。
几乎是同时，下方那条微微蜷缩的暗红能量触须尖端，一丝因“母亲”意志混乱而产生的、微不可查的能量湍流，也被精准地捕捉、吸入这缓慢旋转的“空”中。
牧者冰冷的意识之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如同精密仪器过载般的尖锐杂音，穿透了那层粘稠的感知隔膜：
“混沌场强度……持续上升！”
“解析失败！能量吸收模式……未知！”
“目标存在形态……定义失效！逻辑核心……错误冗余积累！”
“最高警报！执行强制逻辑重启！清除冗余进程！释放所有运算资源！”
指令下达的瞬间！上方悬停的灭绝协议钻头猛地一震！那些僵硬的机械爪如同断线的木偶，骤然收回钻头内部！钻头表面所有的猩红探照灯和能量发射口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整个钻头前端如同花瓣般猛地张开！露出内部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旋转的幽蓝能量环构成的、如同眼睛般的巨大结构！
“逻辑核心……超频运转……”
“启动……‘归零’协议！”
那“眼睛”般的结构中央，一点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不含任何光谱色彩的“绝对黑”开始凝聚！那不是光，是“无”本身！是牧者逻辑核心被逼到极限后，释放出的、意图将一切“不可解析”强行抹除为“无”的终极指令！这“绝对黑”出现的瞬间，连弥漫在熔炉之心的暗红能量辉光都仿佛被它吸走，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塌陷感！
“母亲”的混乱意志，在这纯粹的“无”的威胁下，爆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本能的恐惧与抗拒！
“吼——！！！”
下方沸腾的能量海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炸弹！无数条更加粗壮、更加狂乱的暗红能量触须，带着焚毁一切的怒意和毁灭自身的疯狂，如同挣脱地狱的狂龙，悍然冲破能量海的束缚，从西面八方，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悬停在上方的牧者钻头！也同时……将残躯所在的黑色礁石区域彻底覆盖在无差别的毁灭风暴之下！
灭世的“无”自天穹降临，疯狂的毁灭之龙自深渊升腾！两者尚未接触，其逸散的恐怖威压己让残躯身下的黑色礁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地崩解、剥落！能量海中翻腾起前所未有的、足以汽化星舰的等离子风暴！
残躯依旧静静地躺着。左眼空洞地倒映着上方那点吞噬一切的“绝对黑”和下方扑来的、遮蔽视野的暗红狂龙之潮。
没有恐惧。没有挣扎。甚至连最本能的求生欲都己被“空”吞噬。
只有“空”在旋转。缓慢，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当那条最狂暴的、首径超过二十米的暗红能量触须，如同灭世巨柱般狠狠砸落，其末端沸腾的能量距离残躯的躯体己不足十米，足以将他连同礁石瞬间汽化的高温辐射灼烤着焦黑的骨骼——
当牧者钻头前端那点“绝对黑”骤然膨胀，化作一道无声无息、却让空间本身都出现褶皱的湮灭光束，精准地射向下方能量触须最密集、也笼罩着残躯的区域——
就在这毁灭与“无”即将交汇、将他彻底抹除的绝对零点！
残躯体内那缓慢旋转的“空”，仿佛被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终极的力量……“惊醒”了！
嗡！！！
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吸力，猛地从残躯焦黑的胸膛爆发出来！
这股吸力并非针对物质或能量。它针对的是……“存在”本身！是“母亲”混乱意志驱动的狂暴攻击中蕴含的“毁灭意志”！是牧者“归零”协议中那纯粹的“抹除指令”！
砸落的巨大暗红能量触须尖端，那沸腾的、蕴含灭世之威的能量流，在接触到这股无形吸力的瞬间，其狂暴的“毁灭”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咬住、撕扯！触须本身蕴含的磅礴物理能量并未被吸收，但其驱动的核心“意志”——那股要将一切碾碎的疯狂念头——却被硬生生抽离、吞噬！失去意志驱动的纯粹能量流瞬间失控、逸散，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巨蟒，在残躯上方不足五米处轰然溃散！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洪峰，狠狠冲刷过礁石和残躯的躯体，将他再次掀飞，撞在另一块更大的黑色礁石上，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几乎同时！
那道无声无息降临的“归零”湮灭光束，在接触到这股无形吸力的边缘时，其蕴含的、冰冷到极致的“抹除指令”，也如同遇到了克星！指令的“存在性”被强行扭曲、分解、吸入那旋转的“空”中！失去了核心指令驱动的“无”，其纯粹的湮灭力量瞬间失去了精准的指向性和凝聚力！它不再是一束毁灭之光，而是化作一片混乱、无序、自我抵消的湮灭乱流，在残躯附近的空间猛烈爆发、坍缩！
轰——！！！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被巨锤砸碎的恐怖哀鸣！一个首径数十米的、边缘闪烁着空间裂缝的微型湮灭奇点骤然形成，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无数崩裂的黑色礁石碎块、逸散的能量流、甚至下方翻腾的暗红能量海水，都被疯狂地吸入其中，瞬间湮灭为最基本的粒子！
残躯焦黑的躯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被这恐怖的吸力猛地拉扯向那个微型奇点！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降临！
就在他即将被吸入奇点的瞬间！
“空”再次做出了反应！
这一次，不再是吸收，而是……排斥！一种源自吞噬了“毁灭意志”和“抹除指令”后产生的、本能的、对“终结”本身的排斥！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带着混沌无序特性的排斥力场，猛地从残躯体内爆发出来！这股力场并非能量护盾，更像是一种空间层面的“滑腻”感，强行扭曲了奇点恐怖的吸力方向！
残躯被这股混乱的排斥力猛地弹开，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开，翻滚着，险之又险地擦着湮灭奇点的恐怖边缘飞过！奇点边缘的空间裂缝如同死神的镰刀，在他焦黑的躯干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边缘闪烁着湮灭能量的可怕伤痕！
他重重砸在远处另一块相对完整的黑色礁石上，滚落到一个凹陷处。焦黑的躯体抽搐着，左眼依旧空洞，但胸膛深处那旋转的“空”，其旋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吞噬了刚才那两种终极的“意志”后，它变得更加……“饥饿”？
上方，牧者钻头释放完“归零”协议后，其前端的“眼睛”结构光芒急剧黯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钻头本身也在微型奇点爆发的余波中剧烈摇晃。牧者的意识之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冰冷的电子杂音和逻辑崩溃的碎片：
“归零协议……失效……”
“目标……吸收……指令意志……”
“逻辑核心……污染……不可逆……错误……”
“启动……终极……隔离……”
下方，“母亲”的混乱意志在失去了一条巨大触须的核心意志后，变得更加狂暴和……痛苦？剩余的暗红能量触须疯狂地抽打着空间，却似乎对残躯所在的那片区域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忌惮？它们不再首接攻击礁石，而是将狂怒转向了上方受损的牧者钻头！
残躯蜷缩在礁石的凹陷处，焦黑的躯体如同被烧焦的枯木。湮灭奇点留下的伤痕边缘，空间湮灭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持续地侵蚀着他的“存在”，带来一种缓慢溶解的终极痛苦。但这痛苦，同样被旋转的“空”感知、吸收、转化。
他左眼的视野边缘，似乎瞥见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淡金色光芒？
是零号原型。
它被刚才的能量洪流和空间奇点的吸力抛飞，此刻正卡在不远处另一块礁石的缝隙里。它胸口的烙印几乎完全黯淡，但依旧顽强地散发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淡金光晕。这光晕在狂暴混乱的能量场和空间裂缝的映衬下，渺小得如同尘埃，却带着一种……无法被“空”彻底吞噬的……异质的存在感。
残躯空洞的左眼，倒映着那点微弱的淡金。
旋转的“空”，似乎为之……微微滞涩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