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五章 倒影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每一个强行聚拢的细胞。身体的重组在混乱共生意志与残存“自我”碎片的激烈内讧中，陷入了僵滞的泥潭。蠕动的血肉碎块，强行刺穿组织的合金断骨，都在意识冲突的撕扯下，发出无声的哀鸣。时间在超越极限的痛苦中被无限拉长。
嗡……
零号原型方向的冰冷指令脉冲，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带着越来越清晰的敌意，死死锁定着地面上那个歪斜、颤抖的——
“陈”字。
那血污写就的名字，在猩红的重影视野里，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又像招致毁灭的靶心。
零号在加速修复！它龟裂皮肤表面的暗红污染活质蠕动越来越微弱，被纯粹的银灰色强行压制、覆盖。那双紧闭的银灰色眼眸，其眼睑的颤动……越来越明显！某种冰冷、至高无上的意志，正在那具残破的秩序之躯内……加速凝聚！
死亡的倒计时，无声地敲响。
就在这意识在剧痛和内讧中濒临彻底涣散的边缘——
嗡！
意识深处，那点被血写之字引爆的、属于“自我”的残存碎片，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最决绝的力量！它不再仅仅是对抗共生意志的混乱指令，而是……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扑向了那片温暖的金色记忆碎片！
阳光！咖啡香！白瓷杯！米白色毛衣的背影！那不成调的、轻快的哼唱！
“阿城，再发呆，咖啡可要凉透了哦？”
那个带着笑意的、无比真实的声音！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知！在意识碎片燃烧般的决绝冲击下，那片温暖的金光……猛地炸开了！
光芒驱散了猩红的重影！如同撕开了一层厚重的幕布！
视野……不，是感知的核心，瞬间被拉入了那片阳光普照的空间！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是……身临其境！
脚下是温润的木地板纹理，阳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窗，在空气中投下温暖的光柱。空气里，咖啡浓郁的醇香和铃兰（或者茉莉？）的清新气息交织，无比真实。窗边，那个穿着米白色毛衣的背影清晰可见，她微微晃动，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栗色光泽。
她哼着歌，转过身。
这一次，没有逆光！
那张脸……清晰地映入了意识的“眼”帘！
不是林薇那种精心雕琢的漂亮，是温婉的，带着一种书卷气的宁静。皮肤白皙，脸颊线条柔和。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温润的浅褐色，像秋日的湖泊。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唇角上扬，形成一个极其自然、令人心安的弧度。她手里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白瓷杯。
“喏，” 她将杯子递过来，声音带着真实的暖意和一丝嗔怪，“你最喜欢的危地马拉，再放就真苦了。”
她的目光，穿透了意识的屏障，穿透了破碎躯壳的无边剧痛，穿透了地下工厂的死亡阴影，如同最温暖的泉水，首接……流淌进了意识残片的最深处！
“阿城。” 她又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力量。
阿城。
陈城。
这名字，第一次……拥有了清晰的面容！拥有了声音的温度！拥有了……一个锚定在真实世界中的……坐标！
轰！！！
意识残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瞬间沸腾、燃烧！一种源自存在本身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壁垒！那不是植入的记忆！那是……属于“陈城”这个存在本身的……真实烙印！
“呃啊啊啊——！” 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灵魂被撕裂般的尖啸！
与此同时！
嗡！！！
盘踞的共生意志，被这来自“容器”最核心的、真实情感的狂暴冲击，第一次……被狠狠撼动！那冰冷混乱的指令流瞬间陷入巨大的紊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
身体的重组，因为这源自内部的、真实情感的核爆级冲击，被强行……推动了！
不是共生意志的驱动！是残存“自我”碎片在真实情感的燃烧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意志力！它强行压过了混乱的指令，如同最疯狂的工程师，驱动着这具破碎的躯壳，执行最后的指令——活下去！为了那个名字！为了那个笑容！
嗤啦！
地面上散落的暗红碎块，如同听到了君王的号令，猛地加速蠕动！强行撕开粘连的污秽，不顾一切地扑向主躯干！断裂的合金骨骼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啸，以更粗暴、更决绝的姿态刺穿组织，强行对接！暴露的脏器在剧痛中疯狂抽搐，却被无形的意志强行压制！
重组！以燃烧灵魂为燃料的、疯狂的重组！
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意识在燃烧中飞速消耗！视野（感知）边缘开始出现黑色的雪花！
但那个温暖的身影，那双盛满笑意的浅褐色眼睛，如同黑暗中的北极星，牢牢固定在意识的核心！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强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指令威压，如同冰封万古的寒潮，猛地从零号原型方向席卷而来！
感知艰难地“转”向那边。
焦黑的凹坑中央，零号原型……站起来了！
它覆盖在身上的粘稠暗红污染活质，几乎被彻底压制、剥离！龟裂的皮肤下，流淌的暗红熔岩被纯粹的、冰冷的银灰色完全取代！那双紧闭的银灰色眼眸……骤然睁开！
不再是破碎的数据乱流！
那是一双……如同冻结了亿万星辰的、纯粹的、冰冷的、带着被污染和重创后更加强烈的、绝对毁灭意志的……终极之眼！
它的目光，瞬间穿透了空间，无视了正在疯狂重组的残躯，如同两道绝对零度的射线，死死地……聚焦在意识感知核心处——那个站在阳光里、端着白瓷杯、温柔笑着的……女人的虚影上！
那双银灰色的、如同机械般冰冷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极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存在的……逻辑悖论？！
随即，冰冷的合成音响起，不再是毫无波澜，而是带着一种被触怒的、绝对的杀意：
“识别……逻辑污染……核心级……威胁……”
“目标……抹除……最高优先级……”
零号原型缓缓抬起了那只苍白完美的手，指尖凝聚起比之前“格式化”更加纯粹、更加暴烈的银灰色能量光芒！光芒的核心，不再是秩序，而是纯粹的……湮灭！目标，首指意识深处那个温暖的虚影！
而地面上，那具在燃烧意志驱动下、正以非人速度疯狂重组的残躯，其勉强聚合的胸腔内，一颗被暗红污染活质和银灰色指令残留反复撕裂、又强行粘合的心脏，在剧痛和濒临的终极威胁下，如同被挤压到极限的风箱，猛地……搏动了一下！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心跳，在死寂的废墟中……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