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西章 灰烬之名
剧痛。
不再是粒子层面的湮灭，而是每一块强行聚拢的碎肉、每一根野蛮对接的断骨、每一簇在污秽中颤抖着重新连接的神经末梢……都在发出最原始、最野蛮的哀嚎。这具破碎的躯壳，如同被地狱的针线活活缝合，每一次微小的重组都带来撕裂灵魂的酷刑。
感知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视野（如果那猩红的重影还能称之为视野）里，暗红的碎块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的活泥，缓慢而粘稠地蠕动着，向残存的主躯干汇聚。断裂的合金骨骼刺穿粘连的组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试图重新找到匹配的断口。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脏器，因这粗暴的牵引而剧烈抽搐，牵动着早己麻木的神经，爆发出新一轮的剧痛浪潮。
滴答……
浸泡在血污中的左手食指，指尖传来微弱的液体滴落感。那温热的、混合着共生能量的暗红液体，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滴答……
就在这液体滴落的微震中，那点温暖的金色碎片，再次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在剧痛的海洋中挣扎着浮现——
阳光更清晰了。空气里咖啡的醇香混合着一种……铃兰？或者茉莉的清新。木地板的纹理在光线下温暖而真实。
那个穿着米白色毛衣的背影，在窗边的阳光里微微晃动。她哼着一支不成调的、轻快的曲子，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柔软的鼻音。她转过身，逆光中脸孔的轮廓模糊，只有唇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像一弯温柔的月牙。她手中的白瓷杯冒着袅袅的热气。
“阿城，” 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再发呆，咖啡可要凉透了哦？”
阿城……
陈城……
这名字不再是冰冷的植入代码。它第一次……带着阳光的温度，带着白瓷杯的触感，带着那不成调却无比真实的哼唱声……狠狠地……撞进了意识深处最柔软、最荒芜的角落！
一种酸涩的、滚烫的东西，毫无征兆地从意识残片的缝隙里汹涌而出！不是剧痛，是比剧痛更尖锐、更陌生的东西！像是冻僵的心脏被强行塞进了一颗烧红的炭！
“呃……” 残存的意识在剧痛与这突如其来的滚烫冲击下，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与此同时！
那条浸泡在血污中的、仅靠残存肌腱连接的左臂，在剧痛的痉挛和无意识的本能驱使下，猛地向上抽搐了一下！沾满粘稠血污的食指，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在冰冷粘稠的地面污物中，无意识地、极其艰难地……划动！
不是颤抖。是书写！
用尽这破碎躯壳最后一点源自“自我”的力量，在血与灰烬混合的泥泞里，留下了一道歪斜的、颤抖的、却带着惊人执拗的……笔画！
横！折！钩！
一个极其潦草、却无比清晰的汉字——
“陈”！
最后一笔落下，食指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下去，沉入冰冷的污秽中。指尖那点微弱的暖意，也瞬间被无边的剧痛和冰冷的现实吞没。
然而，那个字，如同一个用生命刻下的烙印，留在了污浊的地面上，留在了猩红的视野里，也狠狠……刻进了意识残片的最深处！
陈！
不是被植入的代号！是血！是痛！是阳光下的咖啡香！是那个逆光中温柔的笑！是……“我”！
轰！
仿佛被这个字引爆！意识深处那点残存的、属于“自我”的碎片，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撞向了正在驱动身体重组、冰冷而混乱的共生意志！
不是对抗！是宣告！是存在本身的呐喊！
“我……是……陈……城——！”
无声的嘶吼在意识的废墟中回荡！
嗡！！！
盘踞的共生意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容器”内部的、带着真实烙印的意志冲击，第一次……显露出了一丝清晰的……凝滞？如同冰冷的程序遇到了无法解析的乱码！
身体重组的速度，因为这内部的意志冲突，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那些蠕动的血肉碎块，那些强行对接的骨骼，都仿佛在这一刻……僵住了！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指令脉冲，如同苏醒的毒蛇，从爆炸中心零号原型的方向，再次弥漫过来！
感知艰难地“转”向那边。
焦黑的凹坑中央，那蜷缩的、覆盖着粘稠暗红污染活质的秩序之躯，其表面的蠕动明显减弱了！龟裂皮肤下流淌的暗红熔岩光泽正在被一种更加纯粹的、冰冷的银灰色强行压制、覆盖！那双紧闭的银灰色眼眸……其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它在修复！在驱逐污染！在……苏醒！
那冰冷的指令脉冲，带着一种更加清晰的、纯粹的清除意志，扫过这片废墟，扫过这具正在重组中内讧的残躯，最终……锁定了地面上那个用血污写就的、歪斜的——
“陈”字。
脉冲中蕴含的指令感，瞬间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充满敌意！
仿佛这个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污染源！
残存的意识碎片，在身体重组剧痛的僵持中，在零号原型即将苏醒的冰冷威压下，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个血写的字。
陈。
灰烬之中，唯一燃烧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