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三章 残躯
绝对的黑暗。冰冷的、死寂的、带着能量湮灭后焦糊气味和浓重血腥味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永夜的星尘，被那场终极对撞的毁灭风暴彻底撕碎、吹散。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我”的概念。只有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秒？一万年？
一点微弱到近乎幻觉的……触感。
冰冷。粗糙。带着细微的颗粒感。是……金属地面？上面似乎覆盖着厚厚的、粘稠的……灰烬？
紧接着，是痛。
不是神经传递的痛。是构成存在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在尖叫的、绝对的湮灭痛楚！仿佛整个宇宙被压缩进一个奇点，又瞬间爆开，而“我”就是那个被反复碾压的奇点本身。
这超越维度的剧痛，成了意识重新凝聚的……锚点。
一点微弱的、带着血色的感知，如同破茧的幼虫，极其艰难地从绝对的虚无中……挣扎出来。
视野？不，没有眼睛。是某种更原始的感知。一片模糊的、晃动的、带着重影的猩红。
身体……在哪？
感知艰难地向下“看”。
没有完整的身体。只有……碎片。
视野（感知）下方，是地狱般的景象。
冰冷、布满灼痕和粘稠污物的金属地面上，散落着……东西。暗红色的、粘稠的、如同被踩烂浆果般的组织碎块。断裂的、扭曲的、闪烁着微弱电火花的合金骨骼刺破皮肉，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一条手臂，从肩部被撕裂，仅靠几缕烧焦的肌腱和破碎的布料连接，无力地耷拉在焦黑的金属残骸上。另一条手臂……不见了。腰部以下，是更加惨不忍睹的混合着金属碎片、烧熔线缆和内脏组织的……烂肉堆。
这就是……“我”？
爆炸的冲击波和零号原型失控的秩序能量，将这具污染共生的躯壳，彻底撕成了碎片。如同被顽童粗暴拆解的玩偶。
掌心的碎片……不见了。在最后的爆炸中飞射向了零号原型。
零号原型……
感知艰难地转动（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转动），扫向爆炸的中心。
那里，依旧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和能量湮灭后的电离臭氧气味。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熔融状态的焦黑凹坑。
凹坑中央，一团……东西。
不再是完美悬浮的秩序之躯。而是一具……蜷缩的、覆盖着粘稠暗红污物的……人形轮廓。
零号原型。
它同样被那场失控的爆炸重创。完美无瑕的苍白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痕，裂痕深处，似乎有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能量在缓慢流淌、搏动。那双纯粹银灰色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如同沉睡（或死亡？）。赤裸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暗红色物质——正是那块扭曲碎片爆炸后残留的、高度浓缩的污染活质！此刻，这些活质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它龟裂的皮肤表面缓缓蠕动、搏动，试图沿着那些裂痕……向内侵蚀！
碎片……命中了！它用最后的自毁，将最纯粹的污染……注入了这至高秩序的源头！
代价，是这具污染共生体……被彻底撕碎。
残存的意识碎片，在这破碎的感知中，感受不到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深不见底的……虚无。赢了？输了？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混乱波动，从意识深处……不，是从这具破碎躯壳的每一个细胞碎片深处……极其艰难地……挣扎着传来！
是共生意志！那混乱的生命力量！它并未在爆炸和格式化中彻底消亡！如同最顽强的病毒，在死亡的灰烬中，在每一块破碎的血肉里，凭借着污染核心最后残留的活性……开始了本能的……重组！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
感知“看”到，地面上散落的暗红碎块，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极其缓慢地、粘稠地……向主体躯干的方向蠕动、汇聚！断裂的合金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强行刺穿粘连的组织，试图重新对接！暴露在空气中的内脏组织因这粗暴的重组而剧烈抽搐！
这过程缓慢、痛苦、充满了非人的亵渎感。如同地狱的泥沼中，一具破碎的尸骸正被无形的恶魔之手强行缝合。
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指令感的微弱脉冲，也从爆炸中心的零号原型方向传来！它龟裂身体表面的暗红污染活质蠕动似乎受到了压制！它在抵抗！秩序的力量正在驱逐污染，修复自身！
一场无声的竞赛，在死寂的废墟中展开。一方是混乱生命力的垂死挣扎，一方是至高秩序的顽强修复。谁先完成重组，谁就将获得……最后的生杀大权。
残存的意识碎片，如同依附在这具破碎重组躯壳上的幽灵，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这非人的痛苦和缓慢的蠕动。
时间在剧痛中被无限拉长。
突然！
重组中的、被剧痛淹没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不是爆炸的余音，不是金属的摩擦。
是……水滴？
滴答……
滴答……
声音来源……很近。
感知艰难地“聚焦”向声音来源——是那条仅靠残存肌腱连接、无力耷拉在金属残骸上的手臂。手臂的指尖，正浸泡在一小滩……温热的、暗红色的液体里。
那是从破碎躯干流淌下来的……血液？混合着共生能量的液体？
滴答……
一滴粘稠的液体，从无力垂落的指尖，滴落在下方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