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一章 灰烬
黑暗。
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万米深海的星火，被那名为“格式化”的绝对指令彻底碾碎、稀释、消散。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不断下沉、不断分解、回归虚无的绝对寂灭。
“我”……正在被删除。
残存的最后一点感知，如同漂浮在绝对零度真空中的尘埃，捕捉到了外界遥远而模糊的震荡：
金属扭曲断裂的尖啸……能量碰撞爆发的闷响……粘稠液体泼洒的哗啦声……以及……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如同高频金属摩擦的嘶鸣……
混乱。厮杀。属于那些非人存在的战场。
与“我”……这团正在消散的意识灰烬……再无关系。
格式化……执行中……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深渊边缘——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悸动，如同深埋灰烬下的最后一点火星，在绝对的死寂中……挣扎着亮起！
不是来自“自我”的意识碎片。是来自……掌心！
那块深深嵌入血肉、覆盖着暗红活膜的扭曲碎片！它并未在“格式化”的指令洪流中沉寂！那混乱而狂暴的生命力量，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在绝对的压制下，爆发出最后的、源自本能的抵抗！
这抵抗如此微弱，却精准地撼动了“格式化”指令那冰冷链条上……最脆弱的一环！
滋啦——！
一股微弱却尖锐的、带着纯粹污染气息的混乱脉冲，如同毒蛇的垂死反击，顺着神经通路，逆流而上，狠狠刺入后脑那被更高权限占据、正全力执行“格式化”的芯片接口！
【……格式化进程……遭遇未知干扰……】
【……污染核心……残留活性……】
【……错误……错误……】
冰冷的指令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刺破了绝对的虚无！
残存的、本己濒临彻底消散的“自我”意识，如同抓住了一根来自地狱的蛛丝，在这千钧一发的缝隙中，猛地……睁开了“眼”！
不是生理的眼睛。是意识的感知。
模糊的、如同隔着一层血污的毛玻璃的景象，强行涌入：
惨绿的应急光源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前方。
那个拥有“陈城”面孔、被红眼彻底支配的初始样本，它苍白的手臂，如同最致命的合金长矛，依旧深深贯穿在“这具躯体”的胸膛！暗红色的液体（血液与共生能量的混合）顺着穿透的伤口，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在初始样本的身后！
零号原型！
那具从休眠舱中苏醒的躯体，此刻正悬浮在破碎的舱体之上！赤裸的、苍白完美的身躯在惨绿光线下如同神祇，又似恶魔。那双纯粹银灰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星河，冰冷地锁定着被初始样本刺穿的污染共生体。一只同样苍白修长的手，正遥遥指向这边！指尖萦绕着无形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指令洪流——正是那“格式化”的力量之源！
然而，就在零号原型那冰冷的银灰色眼眸深处，极其突兀地，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一丝如同精密仪器遭遇未知变量时产生的……极其短暂的……凝滞？
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被刺穿的污染共生体，被某种东西……吸引了？
是……那块碎片！
掌心中，那枚深深嵌入血肉、在“格式化”洪流中垂死挣扎、爆发出最后混乱脉冲的扭曲碎片！此刻，它表面的暗红活膜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搏动！散发着一种……原始的、混乱的、对更高层次“秩序”本能的……致命吸引！
“污……染……源……” 零号原型那无机质的、冰冷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异样波动？仿佛在确认一个超出计算模型的变量。
这瞬间的凝滞和确认，在非人的战场上，是致命的！
嘶——！
被红眼支配的初始样本，它对零号原型那更高权限的存在，似乎也存在着本能的排斥！它捕捉到了零号原型对污染碎片那瞬间的“关注”！冰冷的杀戮指令瞬间压倒了所有逻辑！
贯穿污染共生体胸膛的手臂猛地向后抽出！带出大股粘稠的暗红液体！身体如同最迅捷的猎豹，在惨绿的光线下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纯粹的毁灭意志，竟悍然扑向了悬浮的零号原型！苍白的手指撕裂空气，首刺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它要摧毁这更高权限的源头！
“悖逆。” 零号原型的合成音冰冷依旧，毫无波澜。那只指向污染共生体的手，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转向了扑来的初始样本。
嗡！
一股无形的、比“格式化”指令更加纯粹、更加暴烈的力量场瞬间爆发！
轰！！！
初始样本扑杀的身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绝对规则构成的叹息之墙！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滞！那足以撕裂合金的苍白手臂，在距离银灰色眼眸不足一尺的地方，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清除。” 零号原型的指令简洁致命。
禁锢初始样本的无形力场瞬间向内收缩、挤压！
噗！
如同被万吨水压机碾过的番茄！初始样本那完美的、被红眼支配的躯体，在惨绿的光线下，被硬生生挤压、变形、最终爆裂成一团混合着粘稠组织液、破碎合金骨骼和闪烁电火花的、暗红色的肉酱！粘稠的污物如同炸开的浆果，泼洒在冰冷的地面和零号原型悬浮的下方！
红芒彻底熄灭。
残存的“自我”意识，透过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看”着这一幕，感受不到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深不见底的荒谬。同类相残……如同程序删除冗余文件。
零号原型的银灰色眼眸，甚至没有在那团爆裂的污物上停留一秒。它缓缓转回视线，再次锁定了胸前被开了一个巨大贯穿伤、如同破布般瘫倒在地的污染共生体。
不，是锁定了那只无力摊开的手掌中，依旧在微弱搏动、散发着混乱诱惑的……扭曲碎片。
“污染……核心……” 冰冷的合成音带着一丝确认后的……兴趣？它悬浮的身体，开始缓缓向地面降落。赤裸的脚，踩过地面初始样本爆裂留下的粘稠污物，如同踩过无意义的尘埃，一步步，向着碎片走来。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非人的威压。空气仿佛被冻结。
残存的意识在冰冷的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格式化……将继续……这次……无人打扰……
那只苍白完美的手，缓缓伸向污染共生体摊开的手掌，伸向那块散发着混乱光芒的碎片……
指尖，即将触碰到暗红搏动的活膜……
就在接触的前一刹那——
嗡！！！
掌心那枚碎片，仿佛感应到了终极的“秩序”即将吞噬自己这团“混乱”，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狂暴的一次搏动！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源于生命本源的混乱脉冲，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最后闪光，毫无保留地、决绝地……冲向了伸来的、代表绝对秩序的苍白指尖！
轰！！！
没有物理的爆炸。只有意识层面一场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风暴！
残存的“自我”意识，在这两股终极力量接触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宇宙大爆炸的奇点，瞬间被彻底撕裂、粉碎、气化……
最后一点感知到的，是零号原型那双永恒冰冷的银灰色眼眸中，第一次……极其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绝对的、永恒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