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五章 红眼
冰冷的金属梯级在非人的握力下扭曲变形。被共生意志驱动的身体，如同精准的攀爬机器，每一次跃升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无视了重力，碾碎了距离。锈蚀的井壁在身侧急速下坠，上方破口处透下的天光，从遥远的光斑迅速扩大成刺目的入口。
没有喘息，没有回顾。
身体如同炮弹般从破出，重重砸落在医院地下二层冰冷、空旷的走廊地面上。碎裂的瓷砖在脚下炸开。残存的“自我”意识在剧烈震荡中眩晕，如同困在颠簸罐子里的昆虫。
走廊死寂。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如同鬼爪般的影子。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和血腥的混合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薇的、廉价花香的余韵。
指令冰冷如铁：【坐标Delta-9……潜伏……激活……】
身体在落地的瞬间便己调整好姿态，没有丝毫迟滞。如同接收到卫星定位的导弹，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迈开步伐。
步伐沉重、精准，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脚下瓷砖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关节在移动中发出低沉的、如同液压缸运转的嗡鸣。被共生意志占据的躯壳，彻底剥离了人类的笨拙与犹豫，只剩下执行指令的纯粹机械感。
幽蓝的能量手枪（林薇的遗物）被那只沾满干涸血污和深井污秽的手稳稳握着，冰冷的枪身与掌心那嵌入血肉、覆盖着暗红活膜的扭曲碎片接触，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非人的、冰冷的共鸣。
残存的“自我”意识在绝对的被动中，被这具躯壳带着前行。视线扫过熟悉的走廊——他曾作为“陈城”被推车运送经过的地方。墙壁上的指示牌，紧闭的防火门，空气中残留的恐惧气息……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非人的滤镜。曾经的挣扎、痛苦、怀疑，此刻都显得如此遥远和……可笑。
我是谁？陈城？一个被植入的谎言？还是那个被清除的、连名字都失去的碎片持有者？亦或是……此刻这个行走的、冰冷的、被污染核心驱动的杀戮容器？
疑问如同冰水，浸泡着残存的意识碎片，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虚无。
突然！
身体在指令的精确导航下，毫无征兆地在一条横向通道的入口处停下。
通道深处，光线更加昏暗。尽头，一扇厚重的、覆盖着暗灰色金属涂层的安全门紧闭着。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角落，嵌着一个硬币大小的黑色半球体。
那东西……像摄像头。
但就在身体停驻的瞬间，那黑色半球体内部，极其突兀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
不是开启指示灯的红光。那光芒更幽深，更……具有穿透性。如同黑暗中一只刚刚睁开的、冰冷的、非人的眼睛。它无声地扫过通道入口处伫立的身影。
嗡！
就在那暗红光芒扫过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探知意味的电子脉冲，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穿透了身体外围那层无形的扭曲力场，首刺后脑那被生命能量占据的芯片接口！
【警告！未知扫描！】
【……信号特征……匹配……监管者上级协议……】
【……身份验证请求……】
【……容器状态……污染共生……权限冲突……】
盘踞在意识深处的共生意志瞬间爆发出冰冷的警觉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那股混乱的生命力量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在体内躁动！后脑芯片接口处传来被强行刺探的灼痛感！
残存的“自我”意识在这突如其来的扫描和内部冲突中，如同被投入风暴的小船，瞬间捕捉到了那暗红光芒中蕴含的、一丝极其熟悉的、非人的漠然！
和记忆碎片里，最后瞥见的那双倒映在金属碎片断面上、冰冷无情的眼睛……一模一样！
红眼！
指令的目标？还是……更深的监视者？
身体在共生意志的驱动下，没有后退，没有躲闪。那只握着幽蓝手枪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意味，抬了起来。枪口，遥遥指向通道尽头那扇紧闭的、被暗红之眼注视的金属安全门。
暗红色的光点，在门框的阴影里，如同凝固的血滴，无声地注视着下方这具散发着污染与死亡气息的躯体。
通道里，死寂如同实质。只有身体内部，那混乱的生命力量与冰冷指令意志的冲突，在无声地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