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 残响
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浓重的湿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屑的颗粒感。脚下，锈蚀的金属梯级在重压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细小锈片的剥落，簌簌坠入下方无边的黑暗深渊。
黑暗浓稠如墨，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后脑深处芯片那幽微的嗡鸣，和意识里那凝固的猩红【……49……】，像两颗冰冷的星辰，悬浮在意识的虚空中。自毁协议冻结了，但威胁并未解除，如同蛰伏在血管里的毒蛇。
向下。只能向下。
指尖死死抠进冰冷、粗糙、布满锐利锈片的梯级边缘。早己麻木的伤口在每一次发力时重新撕裂，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锈水，沿着手臂蜿蜒流下。身体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每一次移动都如同在刀锋上舞蹈。
嘎吱——！
脚下踩踏的梯级猛地一沉！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在狭窄的井壁间疯狂回荡！身体瞬间失重下坠！
“呃！” 本能地，另一只手在黑暗中绝望地向前抓捞！指尖擦过冰冷滑腻的井壁苔藓，终于在身体彻底坠落前，死死扣住了下方另一根同样锈蚀不堪的横梁！整个身体的重量瞬间挂在了这条手臂上！肩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冷汗瞬间浸透残破的病号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下方，是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黑暗虚空。
稳住……稳住……
身体如同钟摆，在冰冷的井壁上悬挂、晃动。脚下是悬空的无尽黑暗。仅靠一只手臂的力量，在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锈铁上寻找支撑点。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和梯梁剧烈的震颤。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另一只手才终于摸索到下方一个相对稳固的支撑点。身体如同蠕虫，一点一点，带着血和锈，艰难地挪下这死亡的陷阱。
继续向下。
黑暗，寂静，只有自己粗重带血的喘息和脚下梯级绝望的呻吟。仿佛坠入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锈蚀肠道。
不知下降了多久，几十米？还是更深？脚下踩踏的梯级终于不再是悬空的感觉。鞋底触碰到了坚硬、湿滑、布满厚厚苔藓和污物的地面。
到底了。
绝对的黑暗。空气粘稠冰冷，弥漫着浓重的机油腐败味、霉菌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臭氧气息？像是某种巨大电器短路烧毁后残留的味道。
意识深处，那幽蓝的芯片界面突然剧烈闪烁起来：
【进入坐标：Alpha-7】
【……环境扫描……】
【……检测到高浓度惰性金属残留……强干扰场……】
【……检测到大规模能量湮灭痕迹……】
【……自毁协议……维持冻结……威胁环境评估：极端高危（污染核心）……】
污染核心？能量湮灭痕迹？
紧握着碎片的手微微颤抖。那冰冷粗糙的触感，此刻仿佛带着某种同源的共鸣。这深井之底，就是那块碎片诞生的地方？也是它被命令必须“彻底湮灭”的地方？
摸索着向前移动。脚下是粘腻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污物。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墙壁，同样覆盖着厚厚的锈蚀和苔藓。
突然！
脚尖踢到了一个坚硬的、半埋在污物中的物体。金属的，轮廓方正。
蹲下身，不顾污秽，用沾满血锈的手摸索。是一个……倾倒的金属柜？边缘锐利。手指探入污物深处，触碰到冰冷的、圆柱形的物体……是手电筒？
心脏猛地一跳！手指在污物中急切地摸索着开关。生锈的旋钮异常滞涩。
咔哒…滋啦…
微弱、昏黄、带着严重接触不良的闪烁光束，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撕开了浓稠的黑暗！
光束所及之处，如同揭开地狱的一角。
巨大的空间。曾经是某个深入地下的核心机房或实验室？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扭曲断裂的巨大金属管道如同怪物的残肢，从布满黑色灼烧痕迹的穹顶垂落。地面上散落着被暴力摧毁的仪器残骸，焦黑的金属外壳翻卷着，露出里面烧熔的线缆和电路板。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和触目惊心的能量灼烧凹坑。
这里，经历过一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一场彻底的“湮灭”！
光束颤抖着扫过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那里，污物被清理开一小片区域，残留着清晰的拖拽痕迹。痕迹尽头，是几具……东西。
不是人类。
是某种人形的金属骨架。高度在两米以上，线条狰狞，覆盖着厚重的装甲残片。但此刻，这些装甲如同被高温熔化的蜡烛，扭曲变形，甚至部分气化，露出里面烧熔、断裂的合金骨骼。几具残骸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被厚厚的灰尘和霉菌覆盖，如同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钢铁坟墓。
其中一具残骸的胸腔位置，装甲被某种巨力彻底撕裂、贯穿。透过那狰狞的破口，可以看到内部烧毁的、纠缠成一团的线束和核心部件。在破口边缘，残留着某种粘稠的、早己干涸凝固的暗褐色物质——不是机油，更像是……某种生物组织被高温瞬间碳化后的残留？
光束停留在那狰狞的破口上。破口的形状……边缘扭曲撕裂的金属形态……
嗡！
脑海深处，那点暗金光晕如同被强光刺激，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段被强行压制、与此情此景完美契合的毁灭记忆碎片，带着焚烧灵魂的剧痛，轰然炸开！
* **能量光束撕裂黑暗！目标正是眼前的金属巨物！**
* **自己染血的手，不是握着方向盘！是死死抠进这金属巨物胸口的装甲裂缝！**
* **冰冷的合成音在耳边咆哮：“目标清除！回收碎片！彻底湮灭！”**
* **还有……就在这具残骸被贯穿的瞬间，视野余光瞥见旁边一个尚未被摧毁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操作台面板！面板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带着紧急标识的……物理密码输入键盘！**
记忆碎片带来的剧痛让身体猛地一颤，手电筒光束剧烈晃动。意识深处，芯片的嗡鸣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警告！
【检测到深层记忆碎片激活！】
【检测到高危污染源（环境/残骸）！】
【自毁协议……逻辑冲突加剧……稳定性……降低……】
冻结的倒计时【……49……】开始微微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指示灯！
碎片！密码键盘！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恐惧！光束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疯狂地在废墟中扫视！掠过倒塌的金属柜，扫过断裂的管道，最终——
光束定格！
就在那具胸口被撕裂的金属残骸后方不远处，一个半埋在倒塌金属支架下的操作台！厚厚的灰尘下，一角黑色的、布满物理按键的键盘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键盘上方，一个被灰尘覆盖、但形状熟悉的紧急标识！
就是它！
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操作台！脚下踢开烧熔的线缆和金属碎片！每一步都带起浓厚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尘埃！
冲到近前，沾满血污的手疯狂地拂去键盘上的积尘！六位数的物理按键暴露出来，冰冷而坚硬。
意识里，那三位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4…9…3…
后三位！后三位是什么？！
记忆碎片在剧痛中翻滚、撕裂！冰冷的合成音在脑中咆哮：“……湮灭……必须彻底……坐标Alpha-7……最高权限覆盖……” 血污……模糊的数字……扭曲的手指在键盘上绝望地敲击……
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
【自毁协议：逻辑冲突超出阈值！】
【……稳定性崩溃……】
【……冻结解除……】
【……倒计时……重启……】
【48…47…46…】
猩红的数字挣脱了冻结，再次冷酷地跳动起来！比之前更加急促！脑内芯片发出濒临解体的尖锐嘶鸣！后脑的疤痕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
倒计时重启！密码后三位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