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钱塘潮声

2025-08-17 3454字 7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史上梦》第一卷 第九章:钱塘潮声

杭州城的城墙在晨雾中像条沉睡的卧龙。

林宇站在船头,看着城门口的吊桥缓缓放下,铁锁链拉动的 “咯吱” 声里,混着隐约的丝竹 —— 那是清河坊的早市开市了,琵琶弹的是《春江花月夜》,调子却比江南寻常弹法多了几分苍凉。

“大哥快看,三妹又在偷偷给你缝衣服了。”

陈风用手肘撞了撞林宇,他的左臂还吊在胸前,是昨夜处理伤口时被苏瑶勒令绑的。

舱内的油灯下,苏瑶正低头穿针,林宇那件被火药烧出破洞的短褂摊在膝头,她的发丝垂在布面上,像极了运河水面的晨雾。

林宇的耳根微微发烫,转身去扶张迁 —— 那厮被捆在桅杆上,嘴里塞着破布,看见林宇的瞬间,眼里喷出的怒火几乎要把人烧穿。

“别瞪了,” 陈风踹了他一脚,“再瞪就把你眼珠挖出来,给李永贞凑一对琉璃珠子。”

苏瑶听见动静探出头,手里还捏着针线:

“二哥别欺负他了,审问清楚魏忠贤的谋反计划才要紧。”

她的指尖沾着些血渍,是昨夜给林宇包扎时蹭上的,洗了好几遍都没洗掉,倒像朵开在指腹的红梅。

战船驶入钱塘江码头时,码头上己有位青衫老者等候。

“在下黄宗羲,” 老者对着三人拱手,袖口磨出的毛边里露出半截竹笛,“是陈大人的旧识。” 他的目光扫过张迁,忽然冷笑,“这位就是在六合镇设‘人牲祭坛’的张指挥?听说你把不肯修生祠的百姓当祭品?”

张迁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咆哮,挣扎着要扑过来,却被林宇一脚踹跪在地。

“黄先生,” 林宇沉声道,“我们需要个安全的地方审问他。”

黄宗羲领着他们穿过巷弄,来到西湖边的座宅院。

院门匾额写着 “听潮阁”,笔锋遒劲如剑 —— 苏瑶认出那是父亲的笔迹,眼眶顿时红了。

“这是苏巡按当年在杭州任职时住的地方,” 黄宗羲叹了口气,“他说钱塘潮声最像忠臣的怒吼,所以取名听潮阁。”

正厅的八仙桌上摆着套紫砂茶具,林宇刚坐下,就看见茶宠是个小小的石舫,和 “听涛” 画舫一模一样。

“是陈大人特意让人做的,” 黄宗羲给众人倒茶,“他说万一…… 万一你们能逃出来,看到这个就像看到他一样。”

苏瑶抱着苏念的手紧了紧,孩子的小手指着墙上的《钱塘观潮图》,咿咿呀呀地要够。

画里的潮水翻涌如雪,岸边的观潮人里,有个穿官袍的身影特别醒目,腰牌上隐约能看见 “苏” 字 —— 是她父亲去年观潮时的留影。

“该审问张迁了。”

林宇的声音打破沉默。

他解开张迁嘴里的破布,刚要开口,就被对方的唾沫啐在脸上。

“狗贼!” 张迁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魏公公马上就要登基了,你们这些反贼,都要被凌迟处死!”

陈风的火枪 “咔哒” 上了膛:

“看来得用点手段。” 他的枪口抵住张迁的太阳穴,“说不说?不说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二哥别冲动。” 苏瑶忽然开口,她从发髻上拔下银簪,轻轻划开张迁的手腕,“我在父亲的卷宗里见过,张迁最怕疼。”

血珠渗出来的瞬间,张迁果然抖得像筛糠。

“我说!我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魏公公要在生祠竣工那天,假借祭天之名,用火炮轰击皇宫,拥立他的侄魏良卿登基!”

林宇猛地攥紧茶杯,青瓷杯 “咔嚓” 裂开道缝。

“生祠何时竣工?”

“后天!” 张迁的声音发颤,“李永贞带伤跑回去报信,就是要让他们提前动手!”

窗外的钱塘潮忽然涨了,涛声如雷贯耳。

黄宗羲走到窗边,望着翻涌的潮水:

“钱塘江的秋潮最是凶猛,当年伍子胥冤死,怨气化作怒潮,千百年都没平息。” 他回头时,眼里闪着泪光,“苏巡按常说,这潮水是在替天下百姓喊冤。”

苏瑶忽然想起什么,从账册里翻出张纸:

“这是父亲标注的生祠位置,就在杭州湾的赭山,那里地势高,确实能轰击皇宫。” 她的指尖点在纸角的批注,“这里写着‘火炮需用漕帮的硫磺’—— 难怪魏忠贤要抢运河的盐引,硫磺都是用盐引换的。”

陈风突然一拍桌子:

“漕帮的刘帮主说过,他们的硫磺都藏在海宁的盐仓!” 他挣扎着站起来,“我去通知漕帮,把硫磺全烧了!”

“我跟你去。”

林宇抓起断水剑,却被苏瑶拉住。

“你们都有伤,”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去。” 她从怀里摸出半块流云玉佩,“黄宗羲先生陪我去,用这个能调动漕帮的人。”

林宇看着她手腕上的绷带 —— 那是昨夜在芦苇丛被水蛭咬的,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像撒了把朱砂。

“不行,太危险。”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却在对上苏瑶的目光时软了下来,那眼神里的倔强,和她父亲在卷宗里写 “宁死不污忠名” 时的笔锋如出一辙。

“大哥放心,” 苏瑶忽然笑了,拿起针线在他衣襟上别了朵布做的莲花,“莲姑说过,戴这个能辟邪。”

她的指尖触到他胸口时,林宇像被烫到般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窗外的潮声。

海宁盐仓的硫磺味浓得呛人。

苏瑶跟着黄宗羲钻进仓库时,漕帮的兄弟正在往硫磺堆上浇煤油。

“苏姑娘,” 刘帮主的断腿还没好,拄着拐杖指挥,“这仓库连着魏忠贤的密道,烧起来能把他藏的火炮也炸了。”

仓库深处忽然传来打斗声。

苏瑶握紧腰间的火枪,看见几个黑衣人影从密道里冲出来,为首者脸上缠着绷带,正是带伤潜逃的李永贞!

“小贱人还敢来!”

他的假眼珠在火光里泛着绿光,手里的匕首首刺苏瑶面门。

黄宗羲猛地将苏瑶推开,自己却被匕首划开咽喉。

老人倒在地上的瞬间,还紧紧攥着竹笛 —— 苏瑶这才发现,笛子里藏着张字条,是陈邦彦的笔迹:

“吾儿若见此笛,速带账册投南京兵部,切记,家国为重。”

“黄先生!”

苏瑶的火枪响了,铅弹打穿了李永贞的肩胛骨。她看着老人的血染红硫磺堆,忽然想起他说的伍子胥,想起那永不平息的钱塘潮。

就在这时,盐仓突然剧烈摇晃,是林宇和陈风带着水师赶来了!

林宇的断水剑劈开密道石门的刹那,正看见李永贞要掐苏瑶的脖子。

“狗贼!” 他的剑穿透李永贞的心脏时,听见对方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像极了被掐住脖子的野狗。

苏瑶扑进林宇怀里时,浑身都在发抖。

“我把黄先生……”

她的声音被泪水堵住,林宇才发现她的后背插着支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像捧着件稀世珍宝。

陈风拄着枪走来,看见黄宗羲的尸体,突然红了眼眶:

“这老头上个月还跟我爹说,等扳倒魏忠贤,要在西湖边教孩子们吹笛。” 他踢了踢李永贞的尸体,“可惜没机会了。”

盐仓的火越烧越大,映红了半边天。

苏瑶靠在林宇怀里,看着火光中的钱塘江,潮水正拍打着堤岸,涛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大哥,” 她轻声道,“你说父亲能听到这潮声吗?”

林宇握紧她的手,指尖触到那半块玉佩:

“能听到。” 他望着翻涌的潮水,忽然想起苏瑶缝在他衣襟上的莲花,“就像这潮水,千百年都不会停。”

陈风忽然指着远处的火光大笑:

“快看!魏忠贤的火炮库炸了!这老东西怕是登基梦要碎了!”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着笑着却捂住胸口咳嗽,血沫从嘴角渗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苏瑶连忙给他拍背,却被陈风推开。

“别拍了,” 他喘着气笑道,“能看到奸贼覆灭,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他看向林宇,眼里忽然多了些郑重,“大哥,三妹就拜托你了。”

林宇刚要开口,就听见苏瑶喊道:

“你们看!”

远处的天空中,升起了无数孔明灯,是漕帮和救婴会的兄弟在放,灯影里,隐约能看见 “还我河山” 西个大字,在潮声中飘向远方。

钱塘潮还在涨,涛声里,仿佛能听见无数冤魂的呐喊,又像是无数义士的高歌。

林宇抱着苏瑶,看着身边的陈风,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像这钱塘江的潮水,永远都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