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梦》第五卷 第西十九章:真相初显
崇祯三年七月初七的杭州府衙,七夕的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贴在青灰色的瓦檐上缓缓融化。
林宇坐在大堂的公案旁,断水剑斜倚在朱红柱旁,剑鞘上的水汽在晨光里凝成细珠 —— 从西湖画舫带回的莲台会供词在掌中发潮,“苏明哲” 三个字被墨迹晕染,像滴在宣纸上的血泪。
“大哥攥纸的力道能把棉纸捏出浆。” 陈风蹲在阶前擦拭箭矢,右臂的绷带渗着暗红,他往林宇手里塞了个桂花糕,是府衙厨娘刚蒸的,“三妹说这些供词比盐商的假账还拧巴,就像密信里的话绕着山路转一个德性,都是给好人泼了身脏水。”
苏瑶的算筹在供词残片旁排出 “五行” 阵型,每个关键人物的关系被她用朱砂标在羊皮纸上。
“归真堂的孩子们该在学新的星象口诀了,” 她的指尖划过 “魏忠贤余党” 的字样,墨点在纸页边缘晕成圈,“陈风的箭囊早该换了,昨儿在西湖被火燎了个黑印,还舍不得扔,跟他在皮岛把断箭当簪子给小姑娘扎花一个毛病。”
被俘的莲台会执事赵迁跪在堂下,青布长衫上还沾着西湖的泥水。
“小的真的知道不多,” 中年汉子的额头磕在青砖上,声音带着筛糠般的颤抖,“苏明哲大人当年任登州推官时,确实查过莲台会,他说这会子被魏党把持,就像好端端的莲花池生了毒藕,可惜啊……”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的血丝染红了供词。
史可法披着绯红官袍走进来,案上的奏章还带着墨香。
“赵迁的供词与苏州藏书楼的秘录对得上,” 中年官员的眉峰锁成个川字,指节因攥得太紧发白,“苏明哲在天启六年就写过《劾莲台会疏》,可惜被魏党扣下,反倒成了诬陷他通敌的罪证,比陈壮士箭囊上的破洞还让人堵心。”
他展开的奏章上,“莲台会勾结后金” 的字样被朱笔圈得刺眼。
林宇的目光扫过赵迁后颈的莲花刺青,突然想起苏明哲遗物里的块玉佩,上面的莲花纹缺了个角。
他忽然明白,那不是玉质瑕疵,而是苏明哲故意磨去的标记 —— 就像渔民在渔网做的暗记,只有自己人能看懂。
“赵迁,”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苏明哲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信物?”
断水剑的剑穗在风里轻轻摆动,像在等待答案。
苏瑶的算筹在羊皮纸上重新排列,突然将 “魏党”“后金”“莲台会” 三个词连成三角。
“父亲当年的批注里说,‘三股势力看似纠缠,实则各怀鬼胎’,” 她往纸页上添了行小字,“就像二哥在皮岛对付的倭寇和后金,表面联手,暗地里都想吞掉对方。”
她话音刚落,赵迁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有!他给过我块半片的莲花符,说持符者是自己人!”
陈风突然拽着赵迁的衣领将他提起,右臂的旧伤在发力时传来钝痛。
“那半片符在哪?” 他的吼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箭囊里的箭矢因震动发出轻响,“快说!不然让你尝尝西湖底的滋味,比被倭寇扔海里还难受!”
赵迁被他眼里的怒火吓得,哆嗦着指向自己的发髻 —— 那里藏着片青铜莲花符,与苏明哲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
苏瑶将两片青铜符拼在一起,背面的星图突然完整显现,“紫微垣” 的位置赫然刻着 “归真” 二字。
“父亲是想让我们回终南山找答案,” 她的指尖抚过冰冷的铜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就像二哥射箭总要找个靶心,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归真堂。”
算筹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仿佛也感应到了真相的温度。
史可法的奏章被快马送往京城,却在三日后传回坏消息。
“内阁驳回了弹劾,” 中年官员将退回的奏章拍在案上,朱批 “查无实据” 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魏党余孽在朝中势力仍在,他们说我们小题大做,倒比陈壮士射偏的箭还让人窝火。”
他望向窗外的雨帘,杭州的七夕竟下起了雨,像老天也在为苏明哲鸣不平。
林宇突然将断水剑归鞘,剑穗碰撞的脆响打破了沉默。
“朝廷信不过,我们自己查,” 他的目光扫过苏瑶和陈风,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归真堂的石碑、父亲的遗物,总有能证明清白的东西,就像西湖的水再浑,底下的石头也不会自己挪位置。”
陈风闻言立刻背起箭囊:“早该这样了,待在府衙磨嘴皮子,不如回去教孩子们射箭实在!”
临行前,三人坐在河坊街的馄饨摊前,青瓷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眉眼。
陈风吸溜着馄饨,溅得嘴角都是汤:“等回去了,我给孩子们讲西湖怎么射倭寇,保证比说书先生讲的还精彩!”
苏瑶笑着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先保住你的箭吧,别到时候孩子们问起,你又说箭落湖里喂鱼了。”
林宇看着两人拌嘴,舀起的馄饨在碗里晃悠,心里却像被热汤熨过般踏实。
杭州府衙的暮色里,三人的行囊被夕阳镀上金边。
苏瑶将拼合的莲花符贴身收好,算筹在行囊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陈风的箭囊虽旧,却被他缝补得整整齐齐;林宇的断水剑斜挎在肩,剑鞘上的水汽早己晒干,露出温润的木质纹理。
史可法站在府衙门口挥手,官袍的绯红在暮色里格外醒目:
“终南山见!”
他的吼声被晚风吹送,混着馄饨摊的吆喝声,像句沉甸甸的约定。
归真堂的方向,此刻或许正有孩子指着星空背诵口诀。
林宇望着渐暗的天色,突然明白苏明哲布下的局有多深 —— 那些星图、密信、莲花符,从来都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让真相像终南山的星斗,无论被乌云遮盖多久,总有亮起来的那天。
陈风拍着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再不走赶不上夜船了,难道要学三妹算时辰算到天亮?”
苏瑶闻言嗔怪地瞪了陈风一眼,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杭州的石板路上,三人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算筹、箭矢、断水剑与行囊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影子。
远处传来钱塘江的潮声,混着七夕的巧果香气 —— 这乱世里的真相,哪怕被迷雾笼罩,也总能在执着的追寻中,一步步靠近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