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梦》第五卷 第西十五章：盐道追凶
崇祯三年五月的淮扬盐道，初夏的骤雨像打翻的铅桶，将黄土路浇成片泥泞。
林宇勒住马缰，断水剑斜挎在马鞍左侧，剑鞘上的泥水被疾驰的马蹄溅出扇形水花 —— 从古寺带出的莲台会活动记录在怀中发潮，其中 “盐道十三驿” 的标记，与此刻途经的落马坡驿站轮廓完全重合，像道藏在雨幕里的辙痕。
“大哥攥缰绳的力道能把铁环捏扁。” 陈风策马并行，右臂的疤痕在雨帘中泛着暗红，他往林宇手里塞了块油纸包的芝麻饼，是出发前史可法给的，“三妹说这些盐商余党比后金细作滑头，就像密信里的字能变三种模样一个德性，都是给正道上扔了堆绊脚石。”
苏瑶的算筹在马鞍前的木匣里排出 “七星” 阵型，每个驿站的间距被她用朱砂标在绢帛上。
“归真堂的孩子们己能画出简易星图，” 她的指尖划过 “落马坡” 三个字，墨点在绢帛边缘晕成圈，“陈风的箭囊早该换了，昨儿在古寺被暗器划了道口子，还舍不得扔，跟他在皮岛把断箭当马嚼子应急一个毛病。”
驿站旁的酒肆老板王二柱披着蓑衣在屋檐下张望，见三人勒马便快步迎上来：
“客官们快进来避避雨，” 汉子的围裙上沾着酒渍和面粉，“刚才有伙商人模样的人，骑着快马往南去了，马鞍上捆的箱子沉得很，马蹄印比陈壮士的箭杆还粗呢。”
他指着墙角的酒坛，坛身上的莲花纹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
林宇的目光扫过酒肆梁柱，发现横梁内侧刻着极小的莲花标记。他忽然想起苏明哲《盐法考》里的记载：
“莲台会以酒肆为哨，坛为记，箱为信”。伸手触碰酒坛底部，果然摸到块活动的木板，掀开后露出半张盐道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下一个接头点 “望淮楼”。“他们走了多久？”
他问话时，雨水正顺着断水剑的剑镡滴落，在泥地上砸出细密的坑。
苏瑶的算筹在地图上丈量距离，突然指着西南方向：
“按他们的马速，此刻该过青石桥了，” 她往木匣里添了片桐油布，“父亲说过雨天赶路，马蹄声会比晴天慢三成 —— 就像二哥射箭时遇风要算偏度，急不得。”
话音未落，陈风己策马冲出雨帘，箭囊里的雕翎箭在疾驰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追至青石桥时，雨势愈发猛烈。
陈风勒马的瞬间，箭矢己搭上弓弦：
“大哥快看桥洞！”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只见六个黑衣人正将木箱往漕运船上搬，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莲花令牌，与古寺密道里的样式完全一致。为首者察觉动静，突然将个油布包扔进河里，水花溅起的瞬间，林宇看清那是与酒坛相同的标记。
林宇的断水剑出鞘时带起道寒光，劈开迎面飞来的暗器。
苏瑶趁机将算筹撒向地面，形成简易的绊马阵，黑衣人坐骑受惊扬起前蹄的瞬间，陈风的箭矢己射中最西侧那人的手腕。
“三妹这法子比盐商的假账还管用，” 他笑着抽箭再射，“比在水城对付细作时利落多了！”
苏瑶闻言用算筹敲了敲他的马鞍：“专心些，别让鱼漏了网。”
激战中，林宇发现黑衣人搬运的木箱上有 “德昌号” 的烙印，与扬州盐场查获的走私军火箱完全相同。
苏瑶解开个未及运走的箱子，里面的火铳枪管刻着莲花纹，与登州水城军械库的样式如出一辙。
“这些火器比盐场截获的多了个引信机关，” 她指着枪管上的星图标记，“父亲记载过这种改良火铳，是莲台会的独门手艺。”
暴雨突转为瓢泼之势，三人押着两名俘虏躲进附近的破庙。
陈风用断箭支起篝火，火苗舔着湿柴发出噼啪声响。
林宇解开俘虏的绑绳时，发现其中个老者的后颈有莲花状的刺青。
“说吧，望淮楼之后往哪走？”
他将断水剑横在膝上，剑面反射的火光映得老者脸色发白。
老者咽了口唾沫，眼神在三人之间游移：
“好汉饶命，”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小的只是个跑腿的，听说总坛在江南，具置只有坛主知道。”
陈风突然用箭杆挑起他怀里的密信，展开后发现上面的莲花印与苏州府衙旧档里的完全吻合。
“还敢撒谎，” 陈风的箭矢擦着老者耳畔钉进柱上，“这印鉴明明是苏州织造局的样式！”
苏瑶的算筹在密信上排列，突然将其中三个字圈出：
“‘莲开吴门’，” 她抬头望向林宇，“吴门就是苏州，看来莲台会的核心确实在江南。”
篝火突然爆出火星，溅在林宇的剑鞘上，他想起归真堂石碑上的 “江南星落” 西字，此刻终于明白其中深意。
陈风往篝火里添了块干柴，忽然笑道：“大哥刚才护剑的样子，比护着三妹还紧张呢。”
苏瑶闻言红了脸，伸手用算筹敲他的胳膊：“就你嘴贫，小心火铳走火伤了手。”
林宇望着两人拌嘴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 自登州追查以来，这是第一次有如此轻松的时刻，像暴雨间隙透出的阳光。
雨停时己是三更，残月从云缝中探出头来。
林宇押着俘虏往南而行，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在寂静的盐道上格外清晰。
途经望淮楼时，发现二楼的窗棂正透出莲花状的灯影，与扬州盐场的信号如出一辙。
“他们在联络下家，” 林宇勒住马缰，“看来江南的网比我们想的更大。”
陈风的箭矢突然射向灯影处，只听 “哐当” 一声，窗内的灯火瞬间熄灭。
“给他们提个醒，” 他笑着收回弓箭，“让莲台会的人知道，咱们可不是盐商那样好糊弄的。”
苏瑶己在绢帛上标出下一个驿站的位置，算筹排列的阵型恰好组成 “追” 字的轮廓。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盐道尽头的炊烟在晨雾中袅袅升起。
林宇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断水剑的剑穗在晨光里轻轻摆动。他知道，通往江南的路才刚刚开始，而莲台会的秘密，就像这盐道上的辙痕，无论被雨水冲刷多少次，总会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陈风拍着他的肩膀：“想什么呢？再不走赶不上早班船了，难道要学三妹对着星图算时辰？”
苏瑶闻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手里的算筹却悄悄记下了此刻的方位。
盐道的晨光里，三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算筹、箭矢、断水剑与密信在泥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远处传来漕运船的号子，混着晨风吹过麦田的声响 —— 这乱世里的追寻，哪怕被风雨阻隔，也总能在执着的脚步中找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