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运河惊浪

2025-08-17 3478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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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梦》第三卷 第二十西章:运河惊涛

天启七年二月初三的晨雾,把京杭大运河的水面蒙成了块磨砂玻璃。

林宇站在漕帮的货船甲板上,断水剑的剑穗垂在船舷边,莲瓣标本的碎末掉进水里,漾开的涟漪里,能看见苏瑶托信使带来的字条 ——“宁远城的桃花该打花苞了,陈风说你总爱把剑鞘磨得太亮,像在国子监擦铜镜时那样,能照见人影子”。

“大哥的船桨比我的弩箭还晃。”

陈风靠在桅杆上给箭簇涂毒药,右臂的绷带终于不再渗血,却留下道狰狞的疤痕,像条红蜈蚣趴在皮肉上。

他忽然往林宇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江南青梅做的蜜饯,“漕帮老说魏党残余把金银藏在西湖画舫,可咱们查了三天,连个铜子儿都没见着 —— 依我看,他们准是把东西沉进了运河,跟三妹藏账册时爱往床底塞一个德性”。

林宇咬了口青梅蜜饯,酸得皱起眉头。

他望着两岸的杨柳,新抽的绿芽在雾里像串碎玉。

按照袁崇焕从后金百夫长身上搜出的密信,魏良卿的堂弟魏良栋带着三船漕运铜料,正往杭州方向走 —— 这些铜料本该铸造成宁远城的火炮,现在却要变成后金的火枪枪管,船票上的莲花水印,与苏明哲账册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漕帮舵主突然扯开舱门的布帘,手里的货运账册在风里哗啦作响:

“林少侠快看,这是魏党船行报的货单,” 汉子的胳膊上还留着刺青,是当年抗倭时被倭寇的刀划的,“十箱丝绸说进水就进水,比陈风大哥喝醉酒丢弩箭还快!”

林宇的指尖划过账册上的 “受潮” 二字,墨迹在晨露里晕开,显露出底下 “铜料” 的字样。

他忽然想起苏瑶教他辨伪的法子,往纸页上撒了把细沙,果然显出 “转至后金商号” 的淡痕。“把货船引到芦苇荡,” 他将账册塞进舵主怀里,“等魏良栋的船队经过,就按约定的信号动手 —— 记得让弟兄们把火把浸透了,别像上次在山海关那样,没烧着敌人先烧了自己的帐篷”。

舵主刚转身,桅杆上的瞭望哨突然大喊。

陈风的弩箭突然射出,铅弹擦着林宇的耳畔飞过,钉在个正要跳水的黑影后心 —— 那人的靴底沾着北方的黄土,怀里的羊皮地图上,用满文标注着 “运河藏宝点”,旁边画着个极小的 “魏” 字。

“阉党的探子比运河里的鱼还多。” 陈风的第二支箭己上弦,弩机的铜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大哥快从密道去见柳如是姑娘,我在船上顶着,就说魏党船行的账有问题 —— 记得把那页受潮的货单带上,准能让她惊掉手里的茶盏”。

林宇刚钻进船舱密道,就听见头顶传来轰隆声。

魏党船队的火炮开始轰击,木屑在头顶簌簌掉落,砸在密道的木板上,扬起的尘埃混着他的发丝 —— 像极了去年在皇史宬,金匮自毁机关启动时,他也是这样,在烟尘里抱着边防图,连呼吸都带着霉味。

密道尽头的出口藏在西湖画舫的底舱。

林宇掀开暗板的瞬间,正撞见柳如是在案前抚琴,素白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琴案上的青瓷瓶里插着支红梅,花瓣上的露珠像眼泪。

“林少侠,” 她将张纸推过来,“这是从魏良栋船上搜出的交易记录,他用漕运铜料换了后金的战马,说是要献给新帝”。

柳如是的指尖划过 “战马” 二字,指甲上的蔻丹在烛火下泛着红,像极了宁远城雪地里的血迹。

“去年在秦淮河,” 她忽然冷笑出声,“魏良卿还说要纳我做妾,许我三船金银,如今倒好,连铜料都要送给鞑子!”

话音未落,琴弦突然崩断,弹出的尖音像声惨叫。

舱外的炮声突然密集起来。

林宇透过舷窗的缝隙,看见陈风在漕帮船上指挥射箭,他的右臂明显使不上力,却仍用左肩顶着弩机,铅弹射出的瞬间,整个人被后坐力带得踉跄 —— 像极了在宁远城头,他为了掩护苏瑶撤退,单臂射穿三个魏党家丁时的模样。

“林少侠带五十名漕帮弟兄去截船,” 柳如是突然将船票塞给他,“把魏良栋捆起来,就说是东厂的命令!” 她的琴己收起,素手握着把匕首,寒光里映出舱外飘扬的 “魏” 字大旗,“奴家去引开追兵,让这些阉党知道,江南的女子不是好欺负的!”

林宇刚冲出画舫,就见苏瑶的信使从芦苇荡里滚过来,怀里的密信沾着泥,显然是钻了好几个水洞闯进来的。

“苏姑娘说,” 信使咳出的水沫溅在甲板上,“魏良卿在杭州知府衙门派了伏兵,就等着咱们去查抄画舫 —— 她让您务必保住铜料,这是铸造火炮的关键!”

魏良栋的货船底舱里,几个家丁正往麻袋里装铜料。

林宇的漕帮弟兄突然撞开舱门时,魏良栋还在给个后金打扮的汉子塞账册:

“这是运河沿岸的布防图,” 他的琉璃佩在火把下泛着绿光,“告诉贝勒爷,今夜三更,拱宸桥的守军是咱家的人”。

林宇的断水剑突然出鞘,剑光擦过魏良栋的耳际,劈在堆铜料上。

“魏良卿没告诉你,” 他的声音在舱里回荡,“你怀里的布防图,是我故意让漕帮老鬼泄露的假图?”

火把的光映着他的脸,剑穗上的莲瓣碎末像撒了把碎金。

激战中,林宇的剑鞘被家丁的刀劈裂,断水剑的寒光在铜料堆里闪烁。

他忽然想起苏瑶的火枪,想起陈风的弩箭,此刻却只能握紧手里的长剑 —— 剑锋上的温度,竟与去年在杭州听潮阁,苏瑶给她暖手时的温度差不多。

底舱外传来陈风的喊声:

“大哥快出来,魏党船队退了!”

林宇刚冲出舱门,就被他拽着往甲板跑,风浪里,他看见柳如是的画舫仍在燃烧,她正举着匕首在船头呐喊,素白的衣裙被火光照得通红,像极了终南山的映山红。

运河的水面上,漂着魏党士兵的尸体。

陈风的弩箭斜插在个千户的咽喉上,箭尾的红缨被血浸透,在浪里格外扎眼。

“三妹的信没说错,” 他突然指着远处的溃船,“魏良栋许给他们的金银,早被咱家换成了石头 —— 你看那些家丁抢了货箱就跑,不知道里面装的全是沙土”。

林宇望着魏党船队撤退的方向,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他从怀里摸出苏瑶的信,信纸被水浸得发皱,“终南山” 三个字却依旧清晰。

陈风突然用弩箭在甲板上画了个酒馆的模样,歪歪扭扭的招牌上写着 “三侠居”:

“等找到铜料,咱们就按三妹说的,去终南山住下,我教孩子射箭,她教他们写字,让大哥天天给咱们做鱼羹 —— 他做的鱼羹总放太多醋,酸得人首皱眉”。

柳如是的笑声突然从画舫残骸传来。

她正用布擦拭着匕首上的血,看见甲板上的酒馆图案,突然往陈风手里塞了坛酒:

“年轻人有这般念想是好的,” 她的眼角在晨光里泛着红,“奴家年轻时也想过,等嫁了人就去太湖种荷花,只是这乱世啊,安稳日子总像镜花水月”。

林宇将最后箱铜料搬进漕帮船时,发现里面藏着个油纸包。

打开的瞬间,他的眼眶热了 —— 是苏瑶托信使带来的糖画,兔子的耳朵被水泡得有些变形,却仍能看出笨拙的线条,像极了他在国子监给她画的那只。

“三妹画的兔子,耳朵比猫还短。”

林宇的指尖抚过糖画的耳朵,忽然想起昨夜的梦。

他梦见三人坐在终南山的泉眼边,苏瑶洗衣时的木槌落在石头上,水花溅在陈风的酒坛里,他正给孩子讲运河的故事,剑穗上的莲瓣落在泉水里,漂远的花瓣上,映出三个模糊的影子。

晨光漫过水面时,林宇将糖画塞进怀里。

陈风正帮柳如是清点战利品,从魏良栋身上搜出的密信,笔迹与魏良卿如出一辙,只是落款处的 “魏” 字,被人用剑划得乱七八糟。

“阉党的字跟他们的人一样丑,” 陈风的笑声震落桅杆的露水,“等三妹来了,定要让她用账册,把这些破纸全盖住,省得污了咱们的眼”。

林宇望着东方的朝霞,水面上的血迹正在消散,顺着船舷的缝隙往下滴,像极了去年在杭州听潮阁,檐角滴落的雨水。

他忽然想起苏瑶说过的话,“江河万里总有清的一天,就像人心迟早要回到正路上”,此刻握着怀里的糖画,倒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这世间最坚固的堤坝,从来都不是砖石垒的。

远处的官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

陈风的弩箭突然指向那个方向,随即又放下了 —— 来的是苏瑶派的第二批信使,怀里的密信鼓鼓囊囊,显然装着比铜料更重要的东西。

林宇迎着风浪跑过去时,忽然觉得,这运河的浪涛再急,也冲不散心里那点暖,就像终南山的泉眼,再大的石头也挡不住底下的水,总有一天要咕嘟咕嘟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