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宁远烽烟

2025-08-17 3329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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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梦》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宁远烽烟

天启七年正月廿七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宁远城的箭楼。

苏瑶将最后一页火枪改良图纸塞进牛皮袋时,指尖被烛火烫出个水泡,疼得她咬住嘴唇 —— 这让她想起昨夜林宇的信:

“终南山的泉眼该解冻了,你教孩子写字时,可别再像在国子监那样,把墨汁溅到袖口上”。

“三妹的针脚比大哥的剑穗还歪。” 陈风靠在垛口上给弩箭上弦,右臂的绷带换了新的,却仍有血渍从里面渗出来,在雪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点。他忽然往苏瑶手里塞了块冻梨,“祖将军说后金军的探子己摸到城下,魏党安插的粮草官却把火药藏进了地窖,说是怕被雪打湿 —— 我看他是盼着咱们弹尽粮绝”。

苏瑶咬了口冻梨,冰碴子在舌尖化开,带着股野山梨的涩。

她望着城墙外的雪原,后金的帐篷像群黑色的蘑菇,在风雪里若隐若现。

按照林宇从皇史宬带回的密信,魏良卿昨夜己派快马送信给后金贝勒,许诺只要拿下宁远,就把山海关的盐引分三成给他 —— 信纸边缘的莲花水印,与父亲账册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城门校尉突然撞开箭楼的门,手里的粮仓账册在风雪里哗啦作响:

“苏姑娘快看,这是魏党官儿报的损耗,” 汉子的棉甲上还留着刀疤,是宁远大捷时被后金的狼牙棒砸的,“五十石火药说受潮就受潮,比陈风大哥喝醉酒忘事还快!”

苏瑶的指尖划过账册上的 “损耗” 二字,墨迹在烛火下泛着油光,显然是后填上去的。

她忽然想起林宇教她辨伪的法子,往纸页上呵了口气,果然显出 “转至后金大营” 的淡痕。

“把地窖的火药搬出来,” 她将图纸塞进校尉怀里,“按我改的装药方式,射程能多五十步,就说是祖将军的命令”。

校尉刚转身,箭楼外就传来呐喊。

陈风的弩箭突然射出,铅弹擦着苏瑶的耳畔飞过,钉在个正要翻墙的黑影咽喉上 —— 那人的靴底沾着关内的黏土,怀里的羊皮地图上,用满文标注着 “宁远城薄弱处”,旁边画着个极小的 “魏” 字。

“阉党的细作比雪地里的耗子还多。” 陈风的第二支箭己上弦,弩机的铜轴在风雪里泛着冷光,“三妹快从密道去见袁崇焕督师,我在箭楼顶着,就说魏党官儿的粮草账有问题 —— 记得把那页受潮的火药记录带上,准能让督师炸了肺”。

苏瑶刚钻进密道,就听见头顶传来轰隆声。

后金军的火炮开始攻城了,砖石在头顶簌簌掉落,砸在密道的土墙上,扬起的尘埃混着她的发丝 —— 像极了去年在南京织造局,魏党放火烧账房时,她也是这样,在浓烟里抱着父亲的账册,连呼吸都带着焦糊味。

密道尽头的出口藏在袁崇焕的帅帐后。

苏瑶掀开石板的瞬间,正撞见督师在案前磨剑,花白的胡须上挂着冰碴,剑鞘上的 “忠” 字被岁月磨得发亮。

“督师,” 她将火药账册拍在案上,“魏党官儿把火药送给了后金,这是他们的交易记录”。

袁崇焕的剑突然在案上顿了下,火星溅在账册上。

老人的手指抚过 “五十石火药” 的字样,忽然冷笑出声:

“咱家就知道这群阉党靠不住,” 他的剑锋劈开烛台,“去年宁远大捷,魏忠贤就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如今倒好,干脆通敌卖国!”

帐外的炮声突然密集起来。

苏瑶透过帐帘的缝隙,看见陈风在箭楼上指挥射箭,他的右臂明显使不上力,却仍用左肩顶着弩机,铅弹射出的瞬间,整个人被后坐力带得踉跄 —— 像极了在蓟辽雪地里,他为了掩护林宇撤退,单臂射穿三个后金细作时的模样。

“苏姑娘带三百亲兵去粮仓,” 袁崇焕突然将腰牌塞给她,“把魏党官儿捆起来,就说是咱家的命令!” 他的剑己出鞘,寒光里映出帐外飘扬的 “袁” 字大旗,“老夫去城头督战,让这些鞑子知道,大明的城墙不是纸糊的!”

苏瑶刚冲出帅帐,就见林宇的信使从雪地里滚过来,怀里的密信沾着血,显然是杀开一条血路闯进来的。

“林少侠说,” 信使咳出的血沫溅在雪上,“魏良卿在京城伪造了督师通敌的书信,正要呈给崇祯帝 —— 他让您务必保住宁远,这是戳穿伪证的关键!”

粮仓的地窖里,魏党粮草官正指挥家丁往马车上搬火药。

苏瑶的亲兵突然撞开窖门时,那官儿还在给个后金打扮的汉子塞账册:

“这是宁远城的布防图,” 他的琉璃佩在火把下泛着绿光,“告诉贝勒爷,今夜三更,西北角的城墙守兵是咱家的人”。

苏瑶的火枪突然举起,铅弹擦过粮草官的耳际,打在堆火药桶上。

“魏良卿没告诉你,” 她的声音在窖里回荡,“你怀里的布防图,是我故意让你抄的假图?”

火把的光映着她的脸,睫毛上的雪粒像撒了把碎钻。

激战中,苏瑶的发簪被家丁的刀挑落,莲花纹的簪头滚在火药桶旁。

她忽然想起林宇的断水剑,想起陈风的弩箭,此刻却只能握紧手里的火枪 —— 枪管上的温度,竟与去年在杭州听潮阁,林宇给她暖手时的温度差不多。

地窖外传来陈风的喊声:

“三妹快出来,后金军退了!”

苏瑶刚冲出窖门,就被他拽着往城头跑,风雪里,她看见袁崇焕的大旗仍在飘扬,督师正举着刀在垛口呐喊,花白的胡须上凝着冰,像极了终南山的古松。

城楼上的雪地里,堆着后金士兵的尸体。

陈风的弩箭斜插在个百夫长的咽喉上,箭尾的红缨被血浸透,在风雪里格外扎眼。

“大哥的信没说错,” 他突然指着城下的溃兵,“魏党官儿许给他们的盐引,早被咱家换成了假的 —— 你看那些鞑子抢了粮车就跑,不知道里面装的全是沙土”。

苏瑶望着后金军撤退的方向,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她从怀里摸出林宇的信,信纸被汗水浸得发皱,“终南山” 三个字却依旧清晰。

陈风突然用弩箭在雪地上画了个酒馆的模样,歪歪扭扭的招牌上写着 “三侠居”:

“等大哥回来,咱们就按他说的,去终南山住下,我教孩子射箭,你教他们写字,让大哥天天给咱们做烤鱼 —— 他做的鱼总放太多姜,呛得人首咳嗽”。

袁崇焕的笑声突然从垛口传来。

老将军正用布擦拭着刀上的血,看见雪地上的酒馆图案,突然往陈风手里塞了坛酒:

“年轻人有这般念想是好的,” 他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红,“老夫年轻时也想过,打完仗就回东莞老家种荔枝,只是这仗啊,打起来就没个头”。

苏瑶将最后坛火药搬进箭楼时,发现里面藏着个油纸包。

打开的瞬间,她的眼眶热了 —— 是林宇托信使带来的糖画,兔子的耳朵被雪打湿了些,却仍能看出笨拙的线条,像极了他在国子监给她画的那只。

“大哥画的兔子,耳朵比驴还长。”

苏瑶的指尖抚过糖画的耳朵,忽然想起昨夜的梦。

她梦见三人坐在终南山的泉眼边,林宇劈柴时的斧头落在石头上,火星溅在陈风的酒坛里,她正给孩子讲宁远城的故事,袖口沾着的墨汁滴在泉水里,晕开的圈里,映出三个模糊的影子。

晨光漫过城墙时,苏瑶将糖画塞进怀里。

陈风正帮袁崇焕清点战利品,从后金百夫长身上搜出的密信,笔迹与魏良卿如出一辙,只是落款处的 “魏” 字,被人用刀划得乱七八糟。

“阉党的字跟他们的人一样丑,” 陈风的笑声震落箭楼的积雪,“等大哥来了,定要让他用断水剑,把这些破纸全劈了烧火”。

苏瑶望着东方的朝霞,雪地里的血迹正在融化,顺着城砖的缝隙往下滴,像极了去年在杭州听潮阁,檐角滴落的雨水。

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江河万里总有源,树高千尺也有根”,此刻握着怀里的糖画,倒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这世间最坚实的城墙,从来都不是砖石垒的。

远处的官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

陈风的弩箭突然指向那个方向,随即又放下了 —— 来的是林宇派的第二批信使,怀里的密信鼓鼓囊囊,显然装着比火药更重要的东西。

苏瑶迎着风雪跑过去时,忽然觉得,这宁远城的寒风再冷,也冻不住心里那点暖,就像终南山的泉眼,再厚的冰也盖不住底下的水,总有一天要咕嘟咕嘟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