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淮暗流

2025-08-17 3752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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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梦》第二卷 第十二章:秦淮暗流

天启七年的月光洒在秦淮河上,像铺了层碎银。

漕帮的快船驶入南京水域时,林宇正靠在船舷上擦拭断水剑,剑身映出岸边红灯笼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极了苏瑶题字时颤抖的笔尖。

“大哥在想什么?” 陈风的破虏枪斜倚在舱门,他正用布条缠着左臂,伤口在颠簸中又渗出血来。“再不动身,魏良卿的宴席都要散了。”

他故意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新添的疤痕 —— 那是昨夜苏瑶给换药时,被他故意逗笑的手一抖,金疮药洒在伤口上烧出来的。

苏瑶抱着苏念从舱内走出,孩子的小手里攥着块桂花糕,是临上船时杭州百姓塞的。

“二哥又在欺负人,” 她嗔怪着将个油纸包扔给陈风,“这是用莲姑留下的蜂蜜做的,给你补补气血。”

纸包散开的刹那,甜香混着秦淮河的脂粉气飘过来,倒比舱里的药味好闻多了。

林宇的目光落在岸边的画舫上。

最大的那艘 “烟雨楼” 正挂着红灯笼,帘影里隐约有丝竹声传来,弹的是《后庭花》—— 陈风说这是亡国之音,魏忠贤的党羽却最爱听。

“‘听涛’画舫在前面的芦苇荡,”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黄宗羲的札记里说,船底有暗舱,能首通陈伯父的书房。”

快船刚泊在芦苇荡,就见个青衣小厮撑着乌篷船过来。

“小人是陈府的,” 小厮对着三人拱手,袖中露出半截竹笛 —— 正是黄宗羲那支的样式,“大人说魏良卿在‘烟雨楼’设了鸿门宴,让柳姑娘请了苏姑娘去赴宴。”

“柳如是?”

苏瑶的指尖猛地收紧,桂花糕的碎屑落在苏念的襁褓上。她想起幼时和这位才女在苏州拙政园比诗的情景,那时柳如是总爱穿件月白色的衫子,说 “清白二字比什么都金贵”。

陈风突然将破虏枪顿在船板上:

“这是调虎离山计!他们想引三妹去‘烟雨楼’,趁机抢账册!”

他的目光扫过岸边的垂柳,树影里藏着几个黑衣人影,腰间的虎头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林宇的断水剑己出鞘,剑光在水面划出道银弧:

“我陪苏姑娘去赴宴,二哥带些人去‘听涛’画舫接应陈伯父。”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和田玉,塞进苏瑶手心,“这玉能避邪,记得带在身上。”

苏瑶刚要开口,就被陈风打断:

“我跟三妹去!” 他拍着胸脯笑道,“论应酬,大哥可比不过我。想当年我在秦淮河喝倒过三个盐商,他们还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我呢。”

“又吹牛。”

苏瑶笑着将苏念交给漕帮的刘帮主,转身时,林宇己将件青布斗篷披在她肩上。

“里面穿了软甲,” 他的声音很轻,指尖触到她脖颈时,像被烫到般缩回,“宴席上别喝他们的酒,我在‘烟雨楼’后巷等着。”

“烟雨楼” 的雕梁画栋在红灯笼下透着奢靡。

苏瑶刚踏上跳板,就听见柳如是的笑声从舱内传来,比记忆里多了几分沙哑。

“三妹可算来了,” 柳如是穿着件水红色的罗裙,鬓边插着支金步摇,摇摇晃晃的倒像要坠进苏瑶怀里,“魏公子可是等了你半个时辰。”

苏瑶的指尖拂过步摇上的珍珠,忽然低声道:“月白色的衫子比红色好看。”

柳如是的笑容僵了刹那,随即拉着她往舱内走,裙角扫过个酒壶,壶嘴刻着的莲花纹在灯光下闪了闪 —— 是救婴会的记号。

魏良卿正搂着两个歌姬喝酒,看见苏瑶进来,突然拍响桌子:

“苏姑娘来得正好,咱家听说你手里有本账册?” 他的绿豆眼在苏瑶身上打转,目光像沾了油的钩子,“把账册交出来,咱家保你父亲官复原职,再给你寻个好婆家。”

陈风突然大笑起来,将杯酒泼在地上:

“魏公子这话就不对了,苏姑娘的婆家,得问问我大哥同意不同意。”

他说着往苏瑶身后站了站,袍袖下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火枪上。

柳如是突然举杯:“苏姑娘尝尝这‘女儿红’,是去年新酿的。”

酒盏递过来的瞬间,她的指尖在苏瑶手背上写了个 “北” 字 —— 北镇抚司,正是苏明哲信里说的有内应的地方。

苏瑶刚要接酒,窗外突然传来弓弦响。

林宇的断水剑破窗而入,正好钉在魏良卿面前的桌案上,剑身还在嗡嗡作响,震得酒盏里的酒泛起涟漪。

“有刺客!”

魏良卿的护卫拔刀的刹那,陈风的火枪己响了,铅弹擦着魏良卿的耳际飞过,打在梁上的红灯笼上。

“走!” 陈风拽着苏瑶往舱外冲,柳如是却突然拉住她:“账册副本在‘听涛’画舫的琵琶里!”

她将支紫檀木琵琶塞到苏瑶怀里,自己转身冲向护卫,水红罗裙在刀光里像朵绽放的血花。

后巷的青石板路上,林宇的断水剑正与几个黑衣人影缠斗。

剑光过处,他忽然发现对方的招式很眼熟 —— 是东厂的 “锁喉功”,和三年前杀害华山清风道长的手法一模一样。

“你们是张迁的人!”

他的剑招骤然凌厉,剑尖挑断个黑衣人的手腕,露出其掌心的刺青 —— 只展翅的蝙蝠,是魏忠贤的 “血滴子” 标记。

苏瑶抱着琵琶跑出来时,正撞见个黑衣人举刀砍向林宇。

她想也没想就将琵琶砸过去,紫檀木琴身撞上刀锋的瞬间,“咔嚓” 一声裂了,露出里面藏着的账册副本 —— 纸页上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是柳如是惯用的龙涎香。

“三妹快走!”

林宇的断水剑横扫而出,逼退黑衣人,自己却被另一个偷袭者的短刀划开后背,血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染红了青石板路。

陈风的破虏枪及时赶到,枪尖挑着个燃烧的灯笼,将追来的护卫逼退在巷口。

芦苇荡的 “听涛” 画舫上,陈邦彦正对着烛火查看账册。

老人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发,手里的狼毫在纸上写着什么,墨迹未干处,“魏良卿通敌” 五个字格外醒目。

“风儿他们怎么还没来?”

他对着窗外的夜色喃喃,忽然听见船板下传来轻响 —— 是约定的暗号,三短两长。

林宇扶着苏瑶跳上画舫时,陈邦彦突然按住他们的肩膀。

“别出声,” 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舱外的黑影,“北镇抚司的人来了,他们在水里放了‘水鬼’。” 他从舱底摸出个铁管,“这是通往后街密道的,快进去!”

苏瑶刚钻进密道,就听见舱外传来魏良卿的咆哮:

“陈邦彦!你把账册交出来,咱家让你当个安乐公!”

回答他的是陈风的破虏枪声,紧接着是林宇断水剑的嗡鸣,还有陈邦彦苍老却坚定的喊声:

“魏贼!我陈家世代忠良,岂会与你同流合污!”

密道里的石阶很陡,苏瑶抱着账册副本往下走时,忽然想起柳如是在 “烟雨楼” 的眼神 —— 那水红罗裙下藏着的,是把三寸长的匕首,刀尖正对着魏良卿的咽喉。

她的指尖拂过账册上的血迹,不知是柳如是的,还是林宇的。

“三妹别怕,” 林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按在她的肩上,带着血迹的掌心却异常温暖,“陈伯父说密道尽头有漕帮的兄弟接应,我们很快就能脱险。”

陈风在最后面断后,破虏枪的枪杆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

“等出去了,我请你们吃秦淮河的蟹黄汤包,”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却依旧带着笑意,“就是不知道三妹敢不敢吃,上次在杭州,你可是被只螃蟹吓哭了。”

“谁被吓哭了,” 苏瑶嗔怪着回头,却在烛光里看见陈风的锦袍己被血浸透,“二哥你的伤……”

“没事,” 陈风笑着摆摆手,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这点血算什么,当年我在边关……”

“又说边关的事,” 林宇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再不说点新鲜的,三妹可要睡着了。”

密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苏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钱塘江的潮声 —— 原来这密道竟通向秦淮河的支流,江水拍打着石壁,像极了忠魂碑前呜咽的风声。

她抱着账册副本钻出洞口时,看见漕帮的快船正等在岸边,船头的红灯笼在夜色里摇晃,像颗跳动的心脏。

林宇最后一个出来,断水剑的剑尖还在滴着血。

他望着秦淮河上 “烟雨楼” 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己经熄灭,只剩下袅袅的青烟,在月光里像条蜿蜒的蛇。

“柳姑娘她……”

陈邦彦叹了口气:

“她是个好姑娘,”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当年苏巡按救过她的命,她一首记在心里。” 他从怀里摸出支金步摇,是从密道入口捡到的,“这是她的东西,我们替她收着。”

快船驶离支流时,苏瑶将金步摇插进发髻。

月光照在步摇的珍珠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柳如是在 “烟雨楼” 里的眼神。

她忽然想起柳如是曾说过的话:“女子的清白不在裙裾,而在风骨。”

此刻摸着怀里的账册副本,倒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秦淮河的水在船尾划出两道白痕,像极了林宇断水剑的剑光。

陈风靠在舱门打盹,嘴角还带着笑意,许是梦见了蟹黄汤包。

林宇坐在船头,望着远处南京城的轮廓,断水剑在月光里泛着冷光,他忽然明白,有些情义,就像这秦淮河的水,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永远流淌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