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泽的瘴气尚未散尽，洛云将最后一块“幽”字碎玉裹进帕子时，指尖仍残留着黑气灼烧的痛感。墨尘跟在他身后，踩过腐叶的声响在寂静的泽地格外清晰：“最后那黑袍首领化作的黑影，你到底是怎么按住的？我瞧着他都快成半鬼之身了。”
洛云回头望了眼雾气翻涌的深处，那里曾是黑影消散的地方：“他借蚀心兽戾气重塑的躯体，看似坚硬，实则全靠‘幽’字佩的灵力维系。我将定魂玉的灵光注入玉佩时，等于用他们自己的术法拧断了根基——就像用钥匙开了锁，却反手抽走了锁芯的簧片。”他着帕子上的血迹，“不过只是打散了魂魄，未必能彻底除根。”
墨尘咋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几个被囚在泽底的青岚宗弟子，我己让人送回他们宗门。听说青岚宗掌门得知内鬼勾结幽影阁，气得当场砸了茶盏，连夜写了赔罪信，还让使者带了秘境的补充舆图过来。”
回到青云宗时，外门议事堂的檀香正绕着梁柱盘旋。玄虚长老端坐案前，案上除了三盏热茶，还摆着青岚宗的赔罪信与一卷泛黄的舆图。明尘跪在堂中，脊背挺得笔首——他刚从面壁处被召回，得知洛云在万鬼泽的遭遇，脸色比来时更白了几分。
“起来吧。”玄虚长老扬了扬手，目光落在洛云解开的帕子上，“定魂玉无恙？‘幽’字佩拼齐了？”
洛云将玉佩与玉珠一一摆开，又把万鬼泽的经过细细说了遍，从黑影的术法破绽到青岚宗弟子的证词，连墨尘没留意的细节都未曾遗漏。说到用玉佩反制黑影时，明尘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弟子从前总觉得洛云师弟性子温和，今日才知，这份温和里藏着多大的韧劲儿。若当时换了我，怕是只会硬碰硬……”
“知错便好。”玄虚长老打断他，指尖点了点青岚宗的赔罪信，“他们愿将秘境西侧的矿脉让给我宗十年，又承诺三月内揪出所有与幽影阁勾结的内鬼，这事便暂了。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洛云，“幽影阁能蛰伏百年，绝非仅靠这几个跳梁小丑。你在雾隐城查到的线索，加上这玉佩的纹路，怕是还藏着更大的牵连。”
议事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清月端着新沏的茶走进来，听见“纹路”二字时，脚步蓦地一顿。她将茶盏放在洛云面前，目光掠过那枚完整的“幽”字佩，喉间动了动：“长老，弟子有件事想说。”
众人都看向她，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木盒，打开时，半块玉片躺在丝绒上，边缘的纹路竟与“幽”字佩严丝合缝。“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林清月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失踪那年，只留下这半块玉，我总觉得……与宗门记载的幽影阁秘辛脱不了干系。”
洛云心头一震，想起雾隐城黑袍人袖中滑落的玉佩，再看林清月手中的残片，忽然明白了什么：“令堂或许……曾与幽影阁有过交集？”
林清月点头，指尖抚过玉片的断口：“我查过宗门禁录，二十年前，母亲曾奉命追查幽影阁余党，之后便没了音讯。我想出去走走，不知为了宗门，也想弄清她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玄虚长老望着那半块玉片，沉吟良久，从书架上取下两卷书册与一枚传讯符：“《天下邪修录》里记着幽影阁的术法破绽，《九州风物志》标着各地阴邪汇聚之地。你们带着这些，遇事多商量。”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这雨倒是应景。”
众人转头望去，不知何时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将山门的飞檐染得发亮——是落云雨。雨珠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倒让这告别的时刻添了几分温吞的意味。
“雨生百谷，也生新机。”玄虚长老将书册推到他们面前，“青云宗的门，永远为你们开着。”
收拾行囊时，雨还没停。洛云将定魂玉与两块玉佩仔细裹进那方旧帕，又把长老给的书册塞进包袱。窗外传来脚步声，林清月撑着伞站在廊下，见他望过来，便扬了扬手里的剑：“‘听竹’己备好，剑穗上系了母亲留下的平安结。”
洛云望去，那枚暗红色的结在雨雾里轻轻晃动，忽然想起她方才捧着木盒的模样。他背起包袱走到廊下，与她并肩望着雨幕中的山门——演武场的青石地泛着水光，碑林的字迹被雨水洇得更深，连平日里严肃的藏经阁，此刻也笼在一片朦胧的暖意里。
“雾隐城的灰袍修士说，幽影阁在那边有个据点。”洛云忽然开口，“或许能找到与令堂相关的线索。”
林清月点头，伞沿的水珠落在她发梢：“我母亲的手记里提过，雾隐城的鬼市有幽影阁的密语交易。我们可以从那里查起。”她侧头看他，眼底的决意混着雨光，竟比往日更亮了些，“有你同行，正好。”
洛云笑了，想起议事堂里她捧着玉片的模样，心里竟生出几分安定。就像此刻的雨，看似纷乱，却自有它的方向。
雨势渐缓时，两人并肩走出山门。玄虚长老与明尘站在阁楼上望着他们的背影，首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雨雾尽头，明尘才低声道：“长老，真的放心让他们去吗？”
玄虚长老捏着传讯符，望着天边渐散的云层：“雏鹰总要离巢的。”
山门外的路被雨水洗得发亮，蜿蜒着伸向远方。洛云与林清月的脚步声混在雨声里，格外清晰。偶尔有风穿过林间，带起叶尖的水珠，落在衣袍上，凉丝丝的，却让人精神一振。
“第一站就去鬼市？”林清月忽然问，声音被雨丝滤得格外清。
洛云从包袱里取出舆图，雨水打湿了边角，他用指尖按住雾隐城的位置：“嗯，先去会会那些交易密语的人。”
林清月抬头望了眼天色，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裂开道缝隙，漏下点微光，刚好照在两人前行的路上。
“走吧。”洛云收起舆图，与她对视一眼。
两道身影迎着微光走去，身后是沉睡在雨雾里的青云宗，身前是藏着无数秘密的天地。那方裹着玉佩的旧帕在洛云袖中安静躺着，林清月的“听竹”剑偶尔划过草叶，带起晶莹的水珠——这场始于秘境的旅程，终究要在更辽阔的天地里，为那些未解的谜团，寻一个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