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栽进淤泥时，腕骨传来骨裂般的剧痛。玉珠烫得像烙铁，笔渡幽冥，血引归途的篆字在她掌心灼出红痕。追兵的火把光撕开芦苇荡，犬吠声近在咫尺。冷风拽着她滚进腐臭的水洼，淤泥没过头顶的瞬间，玉珠的金芒猛地炸开——
无数画面碎片砸进脑海：金明池的桃花开得泼天泼地，十五岁的少女穿着杏黄衫子躲在柳树后，偷看三个锦衣少年饮酒说笑。穿绿罗袍的少年突然转头，目光撞上她的眼睛。
“芸娘！”冷月脱口而出。
腕上残余的七道血痕同时灼亮，锁骨下的蛛网红斑疯狂搏动。玉珠的光晕裹住她下沉，浑浊的污水变成清澈的池水，她看见“自己”被粗鲁地拖进一座石砌地宫。地宫中央的青铜祭坛刻满蛇纹，坛边堆着七具少女干尸，尸身心口都插着半截竹簪——正是芸娘“盲绣”用的那种。
“时辰到了。”戴青铜傩面的巫师举起骨刀。
冷月（或者说此刻占据她意识的“芸娘”）突然踢翻火盆！炭火溅在巫师袍角，她趁机撞开守卫扑向地宫暗河。腥臭的风灌进喉咙，她在迷宫般的水道里狂奔，背后是纷沓的脚步声。拐过第三个弯时，一双手猛地将她拽进石缝！
“别出声。”捂着她嘴的少年浑身湿透，绿罗袍下摆沾着血和泥。是金明池畔那个穿绿袍的少年——吴小员外！他锁骨下方赫然烙着三道交错的弧线，和冷月身上的血符一模一样。
水道外传来巫师的嘶吼：“双生宿主跑了！开闸放水！”
闸门绞盘转动的轰鸣声中，吴清把半块染血的玉片塞进她手里：“笔头碎片……带着它从西角门走！”他推了她一把，自己转身冲向追兵。暗河闸口泄洪般冲下浊流，冷月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吴清被铁链缠住脚踝拖回祭坛，骨刀刺进他心口的瞬间，祭坛上的蛇纹亮起血光——
玉珠的灼烫将冷月扯回现实。她趴在汴河支流的淤泥里咳出黑水，腕上血痕又灰败一道。冷风正用断竹签扎进追兵的咽喉，血溅上他衣襟时，那血竟像活物般渗进布料，在他心口凝成新的红点。
“罗盘在标记新宿主。”冷风撕开衣襟，红点边缘伸出蛛网般的血丝，正与冷月身上的红斑连成一片。
玉珠突然浮起一片光晕：金明池水心殿基座裂开缝隙，露出底下更大的青铜祭坛。坛心嵌着罗盘本体，盘沿三条青铜蛇纹中的一条己经碎裂——正是冷风在琉璃塔底撞碎的那条！而祭坛上方悬着一具棺椁，棺身缠满锁链，链上挂满干瘪的竹簪。
“芸娘在里面……”冷月声音发颤，“傩面人没说谎，笔头碎片是她从祭坛抠下来的！”她摊开手掌，嵌合的玉珠核心浮出新的血篆：祭坛裂，魂归位。
追兵的火把突然熄灭。芦苇丛深处飘出几点幽绿的磷火，磷火中浮出傩面人溃烂的半张脸：“双生宿主？正好省了找新祭品的功夫。”他枯爪一扬，淤泥里钻出覆满鳞片的触手缠向冷风脚踝——和当初金明池底拖走芸娘的一模一样！
冷风斩断触手的刹那，冷月扑向磷火中的傩面人。玉珠狠狠按向他溃烂的嘴角！
“滋啦”一声，傩面人脸上的腐肉冒起青烟。他发出非人的嚎叫，磷火中映出无数重叠的影子：戴傩面的巫师把骨刀刺进吴清心口；同一双手把竹簪扎进芸娘喉咙；琉璃塔底的老僧被铁钎烙上锁骨血痕……
“活祭品……都是罗盘的灯油！”冷月嘶喊着，玉珠的金芒烧穿了傩面人的傩面。青铜面具碎裂，底下露出一张被蛇鳞覆盖的脸——和鬼市那个溃烂的摊主分毫不差！
傩面人（或者说蛇鳞人）在金光中尖啸：“金明池的祭坛裂了缝……怨气快压不住了！你们这些宿主……全得填进去！”
他的身体突然胀大，鳞片下钻出更多触手。冷风抓起淤泥里的半截弩箭捅进他眼眶！黑血喷溅的瞬间，蛇鳞人炸成一滩腥臭的脓水，脓水里浮出半幅焦黄的《万家灯火图》残片——城楼空白处画着悬链的棺椁，旁边一行小字：
癸亥年三月初三，双生祭
冷月拾起残片的手在抖。癸亥年三月初三——正是金明池畔，吴清遇见爱爱的日子。玉珠的光晕扫过残片，城楼阴影里浮现两个相拥的虚影：穿杏黄衫子的少女心口插着竹簪，绿袍少年锁骨烙着血符。
冷风盯着虚影，突然扒开自己衣领——他心口新生的红点正随着虚影的脉搏明灭。
“不是宿主，”他哑声说，“我们就是祭品。”
远处宫城方向的青铜微光骤然暴涨，像一只终于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