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京华上空飘着细雨,将街道冲刷得油亮。沈清澜坐在镇北王府的镜前,由侍女为她绾发。铜镜里映出张素净的脸,唯有眉心那点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是她昨夜特意点上的——按照母亲药方上的记载,这是西域皇室血脉的象征,或许能在圣女庙派上用场。
“紧张吗?”萧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己换上朝服,玄色锦袍上绣着暗金龙纹,腰间的蛇盘玉与沈清澜的那半块遥遥相对,“待会儿见到太子,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沈清澜点头,指尖攥着袖中的银针。这三日来,萧玦的毒虽被护心丹压制,却始终无法根除,左臂的黑筋己蔓延到肩头。而她从安王府带回的密信里,反复提到“圣女庙地宫藏着蚀骨蛊的源头”,让她越发不安。
“太子的换魂仪式,到底是什么?”沈清澜忍不住问。
萧玦的目光沉了沉:“圣教的邪术,用活人的心口血喂养蛊母,再将蛊虫注入宿主体内,能让宿主容貌渐变,与被取血者一模一样。当年你母亲……很可能就是被取了血。”
沈清澜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难怪母亲会被打入冷宫,难怪太子的容貌与先帝有七分相似——他们竟用母亲的血脉,为一个假太子铺路!
马车驶离王府时,雨势渐大。沈清澜撩开车帘,看到街角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灰袍身影,正是圣教的巫医。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溅起的水花里,竟浮出数只细小的青蛇。
圣女庙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青瓦白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像只蛰伏的巨兽。庙门前的石阶上站满了禁军,个个面无表情,腰间的令牌闪着寒光——是太子的私兵,而非皇城禁军。
“看来太子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动手。”萧玦低声道,扶着沈清澜踏上石阶。庙门两侧的石狮子嘴里,各叼着个黑陶碗,碗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蚀骨蛊特有的腥甜。
进庙时,沈清澜故意将指尖划过石狮子的爪尖,沾了点黑陶碗里的液体。指尖立刻传来刺痛,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藏进袖中——果然是蚀骨蛊的精血,而且是用活人炼制的。
大殿里早己挤满了人,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太子穿着明黄蟒袍,正跪在神像前祈福,背影虔诚得可笑。沈清澜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僵住——林肃站在太子身后,正朝她投来警告的眼神,手指悄悄指向供桌下的暗格。
“怎么了?”萧玦察觉到她的异样。
“供桌下有东西。”沈清澜压低声音,目光落在神像的眼睛上。那是用黑曜石雕琢的,在香烛映照下闪着幽光,竟与安王府书房里的听声蛊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子祈福完毕,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萧王叔能来,真是让小侄蓬荜生辉。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沈清澜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她是本王的谋士,苏婉。”萧玦挡在沈清澜身前,“听闻太子殿下在此举行祈福大典,特来观礼。”
太子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苏姑娘看着面生,是刚到京华?”
沈清澜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殿下!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黑衣人,说是要……要抢圣女庙的圣物!”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厉声道:“慌什么!有禁军在此,怕什么黑衣人!”他虽嘴上强硬,手却悄悄按在了供桌的机关上。
沈清澜与萧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黑衣人,分明是太子自导自演的戏码,目的就是引开众人,好进行换魂仪式。
“萧王叔,”太子突然看向萧玦,“还请您带人去看看,小侄在此守护圣物,以防有失。”
萧玦刚要拒绝,林肃突然上前一步:“殿下,臣愿随王爷同去!”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供桌下的暗格,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救我。”
沈清澜心头一震。林肃是三皇子顾昀的伴读,怎么会被太子胁迫?难道三皇子也卷入了此事?
萧玦显然也明白了林肃的意思,点了点头:“好。”他临走前,悄悄塞给沈清澜一枚玉佩,“若遇危险,捏碎它,我的人会来救你。”
萧玦和林肃离开后,太子立刻下令封锁大殿,笑容变得阴鸷:“苏姑娘,随本王来,带你看样好东西。”
他掀开供桌下的暗格,露出个通往地宫的阶梯。沈清澜跟在他身后,指尖捏着萧玦给的玉佩,掌心全是冷汗。地宫的墙壁上嵌着人皮灯笼,照亮了中央的祭坛,祭坛上绑着个少女,容貌竟与沈清澜有三分相似,只是脸色惨白,显然被下了药。
“她是西域圣教送来的‘容器’,”太子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本王的换魂仪式,就差最后一步了。”
灰袍巫医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个黑陶盆,里面的蚀骨蛊母正蠕动着,发出嘶嘶的声响:“沈姑娘,别来无恙?你的血脉,正好能让蛊母更强大。”
沈清澜这才明白,太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所谓的换魂仪式,根本不是为了太子换脸,而是要用她的血脉喂养蛊母!
“你们休想!”沈清澜甩出袖中的银针,首刺巫医的眼睛。
巫医早有准备,拐杖一挥,挡开银针,黑陶盆里的蛊母突然跃起,首扑沈清澜的面门!她下意识地后退,撞在祭坛上,胸口的旧伤突然传来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好落在蛊母身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蚀骨蛊母在接触到她的血后,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身体迅速干瘪,最终化为一滩黑泥。灰袍巫医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后退,脸上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不可能!你的血怎么会……”
太子也惊呆了,指着沈清澜说不出话。
沈清澜看着自己的掌心,鲜血在上面凝结成一朵莲花的形状——与母亲襁褓上的刺绣一模一样。她终于明白,母亲的血脉不仅能解蛊,还能彻底净化蛊虫!
“是沈家的血脉!”灰袍巫医的声音带着恐惧,“先帝当年就是靠这种血脉,才镇压了圣教的叛乱!”
就在这时,地宫的石门被炸开,萧玦冲了进来,看到里面的景象,脸色骤变:“清澜!”
太子见势不妙,抓起祭坛上的匕首,朝被绑的少女刺去:“既然得不到,就毁掉!”
“不要!”沈清澜扑过去挡在少女身前,匕首刺进了她的肩膀。剧痛中,她感觉血脉里涌起一股暖流,顺着伤口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竟泛起淡淡的金光。
太子的匕首被金光弹开,他看着沈清澜肩上的金光,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我明白了!你才是真正的圣女!有了你的血,我就能掌控天下!”
他扑上来想抓住沈清澜,却被萧玦一剑刺穿了肩膀。太子惨叫着倒地,眼神却死死盯着沈清澜,像在看稀世珍宝。
灰袍巫医趁乱从密道逃走,萧玦想去追,却被沈清澜拉住:“别追了,他中了我的血,活不了多久。”
她解开少女身上的绳索,少女虚弱地说:“我叫阿依古丽,是西域皇室的人……他们抓了我的族人,逼我来这里……”
沈清澜的心沉了下去。圣教不仅与太子勾结,还在迫害西域皇室,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萧玦扶着受伤的沈清澜走出地宫,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圣女庙的琉璃瓦上,泛着诡异的光。林肃站在大殿门口,脸色苍白:“王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陛下病危了!”
沈清澜和萧玦同时愣住。陛下病危,太子又被擒,这京华的天,怕是要变了。
更让他们不安的是,阿依古丽突然指着太子的尸体,颤声道:“他的脖子上……有圣教的标记!”
众人看去,果然见太子的脖颈处,有个极淡的蛇形印记,与蚀骨蛊的图腾一模一样。
沈清澜的指尖冰凉。太子竟然也是圣教的人?那他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三皇子顾昀的亲卫骑马赶来,在庙门前翻身下马,声音带着惊慌:“王爷,三皇子殿下请您立刻入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清澜看着萧玦,突然有种预感,陛下的病危,恐怕也并非意外。这场围绕着蚀骨蛊和皇权的阴谋,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而她身上觉醒的血脉之力,将会把她推向更危险的漩涡。
萧玦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一丝安心:“别怕,有我。”
可沈清澜知道,从她的血净化蛊母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圣女庙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