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茄的余烬在冰冷的金属罐头盒里彻底熄灭，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消散，如同陆沉渊眼中最后一丝动摇的希望。
安全屋内死寂无声，惨白的应急灯光笼罩着两人，将影子投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凝固成两尊沉默的雕像。
空气里残留的雪茄焦香、血腥味和金属的冰冷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陆沉渊的问题像冰锥悬在头顶，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要我怎么信？”
顾星衍的身体晃了晃，本就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坠入冰窟。
空间展示，末世预言……他拿出了最荒诞也最真实的底牌，换来的依旧是陆沉渊深不见底的怀疑。
信任的裂痕，如同脚下的合金地面般冰冷坚硬。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孤独感席卷而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更多的言语在绝对的现实壁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还能拿出什么？剖开自己的脑子让他看看那三年的地狱记忆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时，一个画面，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
陆沉渊坠入尸坑前最后望向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平静的担忧，和一种……了然？
了然？为什么了然？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被无数痛苦掩埋的细节，骤然变得无比清晰！那是末世第二年，他们被困在北城废墟的一个废弃地铁站里，为了抢夺一箱被变异鼠群守护的抗生素，与另一伙凶残的幸存者爆发了冲突。
混乱中，一把淬着幽绿毒光的骨刃，如同毒蛇般从阴暗的角落刺出，首取顾星衍毫无防备的后心！
是陆沉渊！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将他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骨刃穿透了他胸前的战术背心，深深扎进了左胸下方！剧毒瞬间蔓延！
“呃！”陆沉渊当时那声压抑的闷哼，他踉跄后退时溅在自己脸上的、带着诡异腥甜的温热液体……还有后来，陆沉渊高烧昏迷了整整三天，伤口周围溃烂发黑，自己用一把烧红的匕首剜掉腐肉时，陆沉渊即使在昏迷中也痛得浑身痉挛的场景……
那个位置！那个疤痕！
顾星衍涣散的眼瞳骤然聚焦！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瞬间点燃了眼底的绝望！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死死盯住陆沉渊，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证据…你要证据？！”顾星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他不再试图解释，不再恳求信任，而是猛地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自己身上那件沾着汗水和灰尘的、早己皱巴巴的衬衫前襟！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衬衫从领口向下撕开！几颗纽扣崩飞出去，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
苍白的、单薄的胸膛瞬间暴露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皮肤因为长期的室内生活而显得有些缺乏血色，能看到清晰的肋骨轮廓。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在他左胸偏下方，距离心脏只有不到一寸的位置！
那里，赫然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疤痕长约十公分，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如同蜈蚣般扭曲凸起的形态，边缘不规则，带着明显的增生组织，显然是经历过极其粗暴的处理和严重的感染。
疤痕的走向微微倾斜，从肋骨边缘斜向下延伸，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深深地刻印在苍白的皮肤上。与周围完好的皮肤形成了极其刺眼、令人心悸的对比！
这道疤，是如此的新鲜！如此的深刻！根本不像旧伤！它带着一种仿佛昨日才留下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感！
“看见了吗？！”顾星衍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凄厉，他指着陆沉渊心口那道恐怖的伤疤，手指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陆沉渊！你好好看看！看清楚！这是你替我挡的刀！就在北城那个该死的地铁站里！为了抢那箱救命的抗生素！那把淬了尸毒的骨刃！它本来该扎进我的心脏！是你推开了我！它扎在了这里！”他用力戳着陆沉渊的胸口疤痕，指尖深陷进皮肉里，留下深深的指印。
“你高烧了三天！伤口烂得发黑！是我…是我用烧红的匕首给你剜的烂肉！你痛得昏过去又醒过来！汗把床板都浸透了！你忘了吗？！你告诉我，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它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告诉我！”
顾星衍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咳出的血沫，带着前世血与火的灼热气息，狠狠砸向陆沉渊！
陆沉渊的身体，在顾星衍撕开衣服的瞬间，就彻底僵住了！
当那道狰狞、扭曲、深褐色的疤痕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时，陆沉渊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封冻寒潭的眼眸，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的悸动和刺痛感，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道疤！
位置！形态！扭曲增生的样子！
分毫不差！
北城地铁站？淬毒骨刃？抢夺抗生素？高烧剜肉？这些细节…这些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自己都几乎要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属于“梦魇”的片段，此刻被顾星衍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如此带着血淋淋痛楚地嘶吼出来！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更不可能是调查能得知的细节！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窒息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如此刻骨铭心！
一股强烈的、无法言喻的眩晕感猛地冲击着陆沉渊的大脑。他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几乎脱力的顾星衍。
他的目光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专注，黏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着。
然后，他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握过枪、签过百亿合同、也沾过敌人鲜血的手，此刻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极其细微的颤抖，缓缓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探向顾星衍的胸膛。
冰凉的指尖，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终于触碰到了那道深褐色、扭曲凸起的疤痕边缘。
“嘶……”顾星衍的身体猛地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疤痕下的神经似乎依旧敏感，陆沉渊指尖的冰凉和触碰带来的异样感，瞬间唤醒了深埋的痛楚记忆。
陆沉渊的指腹，却仿佛被那道疤痕的温度烫伤了。他轻轻抚摸着那粗糙、凸起的疤痕组织，感受着指尖下那狰狞的纹理和皮肤微微的颤抖。
每一次细微的，都像有一把无形的钥匙，在他尘封的记忆深处转动！
模糊的画面骤然清晰！
地铁站阴暗的光线下，顾星衍惊恐回头的脸！
侧面袭来的、淬着幽绿毒光的骨刃寒光！
自己身体本能地爆发，将他狠狠推开！
左胸下方骤然炸开的、带着诡异麻痹感的剧痛！
顾星衍撕心裂肺的哭喊……
高烧时意识模糊间，看到顾星衍满脸泪痕、咬着牙用烧红的匕首剜去腐肉的模糊景象……
剜肉时钻心刺骨的剧痛，和顾星衍那双盛满了恐惧和决绝的泪眼……
“呃！”陆沉渊猛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头痛欲裂！那些被“梦魇”困扰的、破碎而痛苦的片段，此刻如同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拼图，带着强烈的真实感和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击着他的认知壁垒！
疤痕是真的。
痛苦是真的。
记忆……也可能是真的！
那所谓的“梦魇”，难道根本不是什么潜意识压力？而是……被遗忘的……真实？！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所有的质疑、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现实壁垒，在这道带着前世血泪的疤痕面前，在这汹涌而来的、无法解释的“记忆”洪流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冰封、所有的审视、所有的疏离，在瞬间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翻江倒海的震惊，一种灵魂被撼动的剧痛，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还有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深沉如渊的决绝！
“星衍……” 陆沉渊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破碎的颤抖。他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眼神倔强又脆弱、胸口还带着那道“前世”烙印的顾星衍，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下一秒！
陆沉渊猛地张开双臂，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将摇摇欲坠的顾星衍狠狠按进了自己怀里！
坚硬宽阔的胸膛撞上顾星衍冰冷的身体，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剧烈的心跳。陆沉渊的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钢索，死死地、紧紧地箍住顾星衍单薄颤抖的身体，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碎，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顾星衍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眼前发黑，鼻尖瞬间充斥了陆沉渊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冷冽雪松和淡淡硝烟的气息。
那强大而温暖的怀抱，那几乎要将他勒断的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乱和后怕，让他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陆沉渊将脸深深埋进顾星衍汗湿冰冷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如同深渊本身般沉重而绝对的誓言，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顾星衍的耳膜和灵魂深处：
“我信了。”
“你若骗我……”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顾星衍融入自己的生命。
“我陪你，坠深渊。”
安全屋冰冷的合金墙壁，无声地见证了这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拥抱。
惨白的应急灯光下，陆沉渊紧紧抱着怀里失而复得的珍宝，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也如同拥抱着即将到来的、深不见底的末日深渊。
就在这死寂被沉重呼吸打破的瞬间——
“嗡！”
陆沉渊腰间那部哑光黑的通讯器，屏幕骤然亮起，发出低沉而急促的震动！屏幕上，秦虎的名字疯狂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