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叶北正在府中清点行装,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叶随眉宇间压着沉沉的怒意,大步踏入屋内。
“你疯了?!”他一把扣住叶北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金鳞城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
叶北抬眸,平静地看着他,“三哥深夜造访,就为了说这个?”
叶随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激得怒火更盛,“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重重拍在桌上。
“从天枢城到金鳞城,要经过三处邪祟沦陷之地——黑水泽、断魂岭、还有最凶险的万骨窟!”
他指尖狠狠点在地图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玄天阁派来护送的人,有一大半是白敛之的亲信!”
叶北沉默片刻。
她听得懂叶随的弦外之音。
玄天阁的人恨透了皇室。
这一大半的人路上不给她使绊子就不错了,所以她也别指望他们会保护她。
叶北低头看着地图,神色依旧淡然,“我知道。”
“你知道?”叶随气极反笑,“那你还去送死!”
叶北抬眸,目光淡定,“玄天阁掌管北国经济命脉,若能借此机会缓和与他们的关系,对北国百利而无一害。”
她顿了顿,“这是我身为储君的责任。”
“责任?”叶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把攥住她的衣领,“你当初贪墨赈灾银、残害忠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的责任?!”
叶北任由他拽着,不躲不闪,“三哥若认定我有罪,大可等我从金鳞城回来,再亲手杀我。”
叶随瞳孔一缩,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松。
他死死盯着叶北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虚伪或怯懦——
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荡。
这不对劲。
从前的叶北骄纵任性,遇到危险向来躲得比谁都快,何时有过这般担当?
叶随缓缓松开手,声音低沉:“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北整了整衣领,轻声道,“三哥,若我说,那些事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叶随冷笑,“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
“我不狡辩。”叶北摇头,“我只求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她拿起桌上的行囊,转身走向门外,“三哥若真想杀我,不妨等我回来再说。”
叶随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胸口莫名堵得发慌。
“叶北!”他突然喊道。
叶北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活着回来。”叶随声音沙哑,“你的命……只能由叶家人来取。”
夜风拂过,吹散了这句狠话里藏着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叶北唇角微扬,抬手挥了挥,“知道了。”
金鳞城
玄天阁顶楼。
白敛之斜倚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金算盘,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窗外细雨霏霏,衬得他雪白的衣袍愈发清冷如月。
“阁主。”黑衣侍从跪地禀报,“慕楼主传信,储君三日后启程。”
“哦?”白敛之唇角微扬,一双狐狸微微眯起,眼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她还真敢来?”
侍从低头,“慕楼主说……储君与从前不同了。”
“不同?”白敛之指尖一挑,金算盘“哗啦”作响,“三年前她为讨好白殷,断我玄天阁三十条商路时,可没见有什么不同。”
他眸色渐冷,想起那场几乎让玄天阁覆灭的浩劫。
叶北为向白殷表忠心,竟下令查封玄天阁在北境的所有商铺,将数百名忠心耿耿的掌柜以“通敌”罪名关押意图处死。
若不是他使了金蝉脱壳的计谋,那些人怕是永远成了这位储君的刀下亡魂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损了将近三成的人。
“阁主,要不要……”侍从比了个灭口的手势。
白敛之轻笑一声,从案几上拈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急什么?”
棋盘上,黑子已呈合围之势,将白子逼入绝境。
“让她来。”他温柔低语,如同情人呢喃,“本座倒要看看,这位储君殿下……能玩出什么花样。”
————
天枢城外,晨雾未散。
叶北牵着马匹站在官道旁,身后是十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慕清商倚在树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平静的侧脸。
“殿下就不怕?”他忽然开口,“这一路凶险,白敛之又恨你入骨……”
叶北头也不回,“怕有用吗?”
慕清商挑眉。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雾中走出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一袭靛青长衫,腰间悬着玄天阁的令牌。
“储君殿下。”
男子拱手,笑容恭敬却不达眼底,“在下玄天阁执事周谨,奉阁主之命,特来护送货物。”
叶北点头,“有劳周执事。”
周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阁主交代,此行一切事宜,皆由在下做主。”
这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她这个储君,路上得听他的。
慕清商幸灾乐祸地笑了。
叶北却面不改色,“自然。”
她翻身上马,背影挺拔如青松。晨光穿透薄雾,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慕清商眯起眼,目送队伍离开。
他的目光在叶北身上凝视良久,很久才淡漠的移开视线。
数日奔波
车队已行至黑水泽边缘。
叶北牵着马走在队伍末尾,冷眼看着周谨指挥众人检查货物。
玄天阁的人行事利落,却对她这个储君视若无睹——
晨起无人唤她用膳,扎营时也无人替她搭帐。
她也不恼,自顾自从行囊里取出干粮,就着清水慢条斯理地啃着。
“堂堂储君殿下,就吃这个?”周谨不知何时踱到她身旁,瞥了眼她手中硬如石块的炊饼。
这话听着不知道是不是讽刺。
叶北拍拍手上碎屑,头也未抬,“比不得玄天阁财大气粗,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周谨眯眼打量她。
这一路行来,这位储君安静得出奇,既不摆架子也不过问行程,倒像个无关紧要的随从。
“前方就是黑水泽。”他突然道,“夜里若听见什么动静,殿下最好待在帐中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