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叶北早已立在檐下等候。
她今日未戴面具,素白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只是静静看着来人。
“谢院首这是何意?”
“何意?”谢文砚冷笑一声,扬手将账册掷在她脚下,“北境那么多条人命,殿下不该给个交代么?”
竹简在积水中散开,朱批的字迹被雨水晕染,像一道道血痕。
叶北垂眸看着那些罪证,长睫微颤。
这些都是原主造下的孽,可她如今顶着这副皮囊,百口莫辩。
“若我说,此事另有隐情……”
“哈!”谢文砚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殿下还要演到几时?”
他力道大得惊人,“那个在书院高谈阔论的学子是假,忧国忧民的储君是假,连那夜在听雪阁与我论道的……”
他声音陡然一滞,像是被自己的话刺痛。
叶北腕骨生疼,却倔强地仰着头,“谢文砚,你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她一字一顿,“书院院首,还是玄司化身?”
雨水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腕滑落,谢文砚被她问得一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住手!”
叶随纵马闯入院子,飞身下马时溅起大片水花。
他一把推开谢文砚,将叶北护在身后,“谢院首,即便储君有罪,也该由朝廷处置,轮不到书院越俎代庖!”
谢文砚冷眼看着这对兄妹,“三殿下是要包庇罪犯?”
“本殿只要一个公道!”叶随厉声道,“若她真有罪,父皇自会下旨废储!但在这之前——”
他拔出佩剑,寒光映雨,“谁也别想动我叶氏皇族!”
剑锋所指,执法弟子纷纷后退。
雨越下越大,三方对峙的影子在积水里扭曲变形。
叶北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兄长,忽然红了眼眶。
她轻轻拉住叶随的衣袖,“三哥,让我自己处理。”
雨幕如织,水汽氤氲。
叶随深深看了叶北一眼,终是退开半步,长剑归鞘,“好。”
叶北迈步向前,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袍,却掩不住她挺直的脊背。
她直视谢文砚,声音清亮,“谢院首今日前来,究竟是要讨个公道,还是单纯来清理门户?”
谢文砚眸光一沉,“殿下以为呢?”
叶北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若为公道,就该给涉事之人自证的机会。若为清理门户……”
她冷笑一声,“那便是私刑。”
执法弟子中传来骚动。
谢文砚抬手制止,眼神锋利无比,“殿下是要与谢某论法?”
“不敢。”叶北不卑不亢,“只是提醒院首,即便官府断案,也会容犯人自辨。院首今日若执意拿人,与那些草菅人命的昏官有何区别?”
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连执法弟子都露出迟疑之色。
谢文砚指尖微颤。
眼前这个临危不乱的女子,与账册上那个跋扈储君判若两人。
但铁证如山……
“巧舌如簧。”他冷声道,“证据确凿,殿下还要狡辩?”
“证据可以伪造,供词可以威逼。”叶北突然上前一步,几乎与他呼吸相闻,“谢院首博学,难道不知片言折狱乃大忌?”
谢文砚被她逼得后退半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顿了顿。
他冷笑一声。
就是这样,她就是用这副面孔,骗过了所有人。
不得不说,他们的这位殿下,手段高明了不少。
“拿下!”谢文砚忽然厉喝。
十二名执法弟子应声而动,锁链哗啦作响。
叶北眼中金光乍现,袖中银针如雨激射!
“铛铛铛——”
谢临文砚广袖翻飞,将银针尽数拦下。
他身形如电,瞬间逼近叶北,一掌直取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叶北侧身避让,同时指尖凝聚神力,一道金光直刺谢文砚心口!
“砰!”
两股神力相撞,气浪掀翻了院中的石桌。
谢文砚的掌风在触及叶北颈侧时骤然偏移,只削断她几缕发丝。
而叶北的金光也在最后一刻偏转,擦着谢临砚的耳际掠过,在他身后的青石板上炸出一个深坑。
雨势渐歇,院中一片死寂。
叶北喘息着收回手,忽然拱手一礼,“多谢院首手下留情。”
谢文砚僵在原地。
方才那一掌,他确实在最后关头收了力。
可更让他心惊的是,叶北竟也……
“院首今日若执意拿我,也不过是让真相永远埋没。”叶北直视他的眼睛,“不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这些罪证另有隐情。”
谢文砚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身,“走。”
执法弟子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跟着院首匆匆离去。
叶随这才上前,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何时有了这般身手?“
叶北苦笑:“被逼的。”
她望着谢文砚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三哥,今日多谢你解围。”
叶随冷冷注视着叶北,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
“不必谢我。”他声音冷硬如铁,“我来,只是不想叶家血脉被外人处置。但若这些罪证属实……”
他猛地逼近一步,腰间长剑嗡鸣作响,“我亲自斩你首级。”
叶北抿唇不语。
她看着叶随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夜色沉沉,九幽楼灯火通明。
叶北披着黑色斗篷,面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随着引路的小厮穿过重重回廊。
楼内丝竹声声,宾客谈笑风生,却无人知晓在这繁华表象之下,藏着北国最隐秘的情报交易。
“客人要买什么消息?”帘幕后,一道慵懒带笑的声音传来。
叶北掀开斗篷,摘下面具,“我来买北境贪墨案的所有卷宗,以及这次暴动闹事背后推波助澜之人。”
空气骤然凝固。
珠帘猛地被掀开,慕清商一袭绛紫锦袍,手中白玉骰子被他一捏碎成了齑粉。
他眼底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作刺骨寒冰。
“储君殿下好胆量。”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如同吐出什么脏东西,“如今外面尽是找殿下算账的人,殿下竟敢在这个时候乱跑?”
叶北直视他的眼睛:“慕楼主做生意,难不成还会关心客人的安危?”
“当然不。”慕清商冷笑,“只是我九幽楼做生意,从不与畜生为伍。”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像一把刀直插心脏。
叶北面色不变,袖中的手却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