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日在醉仙楼,她精明中又透着狡黠的模样。
想起她躲避他不愿惹事的模样,眼中闪烁的清明光芒——原来全是精心设计的伪装!
“楼主,还有一事。”暗卫递上一卷染血的布帛,“这是从北境那里找到的被藏起来的万民书,上面……”
慕清商展开布帛,瞳孔骤缩——
密密麻麻的血手印铺满整张绢布,最上方用炭灰歪歪扭扭写着:【储君不仁】。
角落里还画着一幅简笔图:华服女子高坐马上,手持长弓,箭下倒伏着孩童的身影。
“哈……”慕清商突然大笑,笑声却比哭还难听,“谢文砚那个傻子,居然还把《星辰衍义》批注本送给她?”
他一把掀翻案几,茶具碎了一地:“她配吗?!”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慕清商站在窗前,任雨水打湿衣袍。
那些与“灵鸟”论道的夜晚,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此刻回想起来全是讽刺——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像个傻子一样,被这位储君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一个储君殿下……”他冷笑一声,手中玉佩“咔”地出现一道裂痕,“演得可真像那么回事。”
……
三皇子府,叶随正在练字,听到消息时笔锋一歪,整张宣纸毁于一旦。
“确定是她所为?”
“户部的账册做不了假。“侍卫低声道,“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有人证指出,当时殿下亲口说过‘死几个贱民算什么,神庙才是重中之重’……”
叶随猛地将毛笔掷于地上,墨汁溅了一地。
他想起昨日那个在月下与他坦诚相对的“皇妹”,想起她眼中那份难得的清明……
这件事情到如今才暴露出来,定然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他要弄清楚,自己的好妹妹究竟有没有真正做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射杀平民百姓,草菅人命!
叶随不愿意相信,但是又隐隐有预感,这些事情,就是自己的皇妹做的。
是他太傻了。
差点就相信了,一个已经坏到根子里的人会突然变好。
叶北站在窗前,看着书院外越聚越多的人群,心不断下沉。
“殿下,现在怎么办?“青梧急得直抹眼泪,“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叶北深吸一口气。
于她而言,当务之急是查清真相,查清楚是谁将此事暴露出来,煽动这些人又有什么目的。
但是在其他人眼中,比起这些事情的真伪,查清楚谁要在背后对付她倒成了次要的事情了。
对方真是好算计。
她目光落在叶随送的玉佩上,突然有了主意。
“青梧,替我送封信。”
“给谁?”
“三哥。”叶北提笔疾书,“现在只有他,可能还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窗外,乌云渐渐遮蔽了朝阳。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
九幽楼顶层,茶香氤氲。
谢文砚端坐在紫檀木案前,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雨幕如织,将天枢城的轮廓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
“谢兄难得登门,就为这事?”慕清商斜倚在软榻上,绛紫衣袍松散地披着,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骰子。
“证据。”谢文砚声音冷冽,眸光锐利如刀,“我要确凿的证据。”
慕清商轻笑一声,随手抛出一卷竹简,“北境三郡的账册,户部存档的副本。红色批注处——”他顿了顿,“都是你那宝贝学生亲笔所签。”
竹简在案几上滚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朱批。
谢文砚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指尖微微发僵——
确实是叶北的笔迹,每一处“准”字都写得张扬跋扈,与如今那个在书院勤学苦读的“学子”判若两人。
“还有呢?”
“别急啊,”慕清商又扔出一叠泛黄的纸张,“当年经手官员的供词。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后来不是暴毙就是失踪……”
谢文砚一张张翻看,脸色越来越沉。
供词上鲜红的手印刺得他眼睛发疼,那些泣血的控诉字字诛心。
“储君殿下说,饿死的灾民正好省了赈灾粮……”
“神庙的白玉阶下,埋着三十七个孩童的尸体……”
“轰隆——”
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了谢临砚苍白的脸。
他忽然想起那日听考核的夫子对她满口的夸赞,说她侃侃而谈“治国如烹鲜”的模样,说她谈及民生时眼中的光彩
全是伪装?
“怎么?”慕清商凑近,气息拂过他耳畔,“心疼了?”
谢文砚猛地合上供词,沉下声,“我要见人证。”
“巧了。”慕清商拍拍手,屏风后走出一个佝偻老者,“这位是当年北境仓曹,侥幸逃过一劫。”
老者颤巍巍跪下,露出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大人明鉴!草民亲眼看见殿下将赈灾粮换成沙石,就、就为了腾出车马运神庙的金砖啊!”
谢文砚指节捏得发白。
“对了。”慕清商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块沾血的碎布,“这是在北境一座荒山的尸骨中找到的,被攥在一人手中,似是恨极了……”
他缓缓展开布料,露出半截残破的凤纹。
与叶北平日所用如出一辙。
雨声渐急。
谢临砚起身,广袖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竹简上洇开,像干涸的血迹。
“谢兄去哪?”慕清商懒洋洋地问。
“清理门户。”
三皇子府,叶随正要焚香。
这是牵引香,可以用来联络别人。他想用这香了解京中情况。
“殿下!”侍卫匆忙闯入,“谢院首带着书院执法队往储君住处去了!”
香炉“咣当”倒地。
叶随盯着断裂的香篆,忽然想起昨日叶北托人送来的信——
“三哥,此事另有隐情……”
他猛地攥紧玉佩:“备马!”
……
叶北站在窗前,看着雨中逼近的黑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
雨幕如瀑,青石板路上水花四溅。
谢文砚一袭白衣在雨中格外醒目,身后十二名书院执法弟子黑袍肃立,宛如索命无常。
他抬手示意,执法队立刻将叶北暂住的小院团团围住。
“破门。”
一声令下,院门轰然倒塌。
谢文砚踏入院中,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眸光冷得骇人。
他手中握着那卷染血的账册,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那些枉死的冤魂一并带来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