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后巷的青石板上,血迹蜿蜒着通向死胡同的尽头。铁如山的尸体蜷缩在墙角,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混着脑浆溅在斑驳的砖墙上,像幅狰狞的抽象画。火山毒狼蹲在旁边,用爪子拨弄着他掉落在地的铁剑,黄色的毒液在剑身上灼烧出细密的凹痕。
就在半个时辰前,这具躯体还在广场上叫嚣着要血洗残刃。被雷纹穿山甲撞断腿骨、被蚀骨毒侵蚀经脉后,铁如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人群,却一头撞进了这条死胡同。火山毒狼追上来时,他正试图翻墙逃生,慌乱中脚下一滑,后脑勺重重磕在墙角的石墩上,当场脑浆迸裂。
“晦气。” 谢知珩让人把尸体拖走时,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捡起那柄被毒液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铁剑,剑身的玄铁光泽己黯淡大半,只剩下剑柄上的 “铁剑门” 三个字还清晰可辨。
老福捂着鼻子指挥弟兄们清理血迹:“少主,这老东西死在这儿,怕是会引来官府盘查。”
“让太守府的人来处理。” 谢知珩用布擦了擦剑柄,“就说铁剑门长老寻衅滋事,失足身亡。”
这话传到太守府时,李太守正对着铜镜整理官帽。听到铁如山的死讯,他手一抖,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旁边的主簿吓得连忙跪下:“太守,要不要…… 要不要把谢知珩抓起来?铁剑门势大,咱们得罪不起啊!”
李太守盯着铜镜里自己发白的脸,突然冷笑一声:“抓他?你去跟那些异兽说吗?” 他想起上次密令谢知珩杀林万山时,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就知道这少年绝非池中之物。铁剑门想替死鬼出头?正好让他们两败俱伤。
“传我的令,就说铁长老死于江湖仇杀,官府会彻查。” 李太守重新拿起支玉簪插上,“另外,让捕头带人去黑街‘维持秩序’,别让事态闹太大。”
主簿领命退下后,李太守望着窗外的天空,嘴角勾起抹算计的笑。残刃和铁剑门斗得越凶,他这个太守的位置就越稳。
消息传回百里外的铁剑门时,正赶上门主铁苍海的五十寿宴。红绸挂满的演武场上,百名弟子刚演练完剑法,铁苍海正端着酒杯接受祝贺,听到师弟惨死的消息,一口酒猛地喷在地上。
“你说什么?” 铁苍海的声音像淬了冰,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如山他…… 死了?”
报信的弟子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是…… 是被残刃的毒狼追杀,慌不择路撞墙死的…… 铁长老的剑,还被他们拿去挂在据点门口……”
“啪!”
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铁苍海猛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寿宴锦袍。他和铁如山自幼一同练剑,情同手足,如今师弟惨死异乡,连尸首都可能被野狗啃食,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反了!反了!” 铁苍海一脚踹翻寿宴桌,菜肴洒得满地都是,“敢杀我师弟,残刃必亡!”
他猩红着眼睛看向众弟子:“点齐百名精锐,随我包围黑街!我要血洗残刃,让那些杂碎知道,铁剑门的人不是好惹的!”
“门主三思!” 大长老连忙上前劝阻,“黑街地势复杂,那残刃的异兽颇为诡异,不如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铁苍海一把推开他,玄阶巅峰的灵力震得大长老踉跄后退,“等你从长计议,如山的骨头都凉透了!三日后,我要看到残刃上下,为我师弟陪葬!”
百名弟子齐声应和,剑拔弩张的气势几乎要掀翻屋顶。铁剑门的复仇令,像片乌云般迅速笼罩了整个郡城。
消息传到黑街时,谢知珩正在据点里喝茶。江清欢带来的雨前龙井在杯中舒展,清香弥漫了整个书房。老福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的信纸都在发抖:“少主,铁剑门要来了!百名弟子!门主铁苍海亲自动身!”
谢知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滑入喉咙,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慌什么。”
“怎么能不慌啊!” 老福急得首转圈,“那铁苍海可是地阶初期的修士,据说一剑能劈开护城河的石桥!百名弟子也都是黄阶以上的好手,咱们这点人……”
“谁说咱们没人?” 谢知珩放下茶杯,看向窗外,“让老福把铁如山的剑挂出去,就说谁想要,拿任务来换。”
老福愣了:“少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接任务?”
“不接任务,难道等着被血洗?” 谢知珩笑了笑,“去照做就是,三日后自有分晓。”
老福虽然满心疑惑,还是照办了。他让人把铁如山那柄坑坑洼洼的铁剑挂在据点门口的旗杆上,旁边贴了张红纸,上面写着谢知珩的话。
黑街的商户们看到这一幕,都炸开了锅。
“谢阁主这是疯了?都要被血洗了,还想着换任务?”
“我看是胸有成竹!上次铁长老来的时候,他不也这样淡定?”
张屠户扛着杀猪刀就往据点跑:“谢阁主,我老张别的没有,这身力气还有!铁剑门要是敢来,我先劈了他们几个!”
王掌柜也带着药铺的伙计来了,手里捧着几瓶自制的毒药:“这些能麻痹经脉,或许能帮上忙。”
不到半天时间,据点门口就挤满了来帮忙的商户。有扛锄头的农夫,有握菜刀的厨子,有拿算盘的账房先生,甚至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绣娘,都带着剪刀来了。
“咱们黑街以前受够了欺负,好不容易有谢阁主给咱们撑腰,绝不能让铁剑门毁了这好日子!”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众人附和。
“对!跟他们拼了!”
“就算拿锄头,也要把他们打出去!”
老福看着这一幕,眼眶都红了。他连忙去找谢知珩:“少主,商户们都来了,您看……”
“让石头教他们些基本的防御阵型。” 谢知珩正在给雷纹穿山甲喂食玄铁碎屑,小家伙的背甲在阳光下泛着更亮的银辉,“再让老福清点下器械,把能用的锄头、扁担都集中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黑街像是变成了座兵营。商户们白天在广场上操练阵型,晚上就轮流守在街口。张屠户带着几个壮汉在巷口筑起了石墙,王掌柜熬制了一桶桶刺鼻的药粉,连孩子们都学会了在关键时刻敲响铜锣报警。
残刃的弟兄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石头教商户们如何用锄头格挡长剑,老福给每个人分发伤药,谢知珩则带着异兽们熟悉地形,在每条巷子里都布置了 “惊喜”—— 雷纹穿山甲挖好了逃生密道,诡霜狈在屋顶凝结了冰棱,幽冥猫头鹰则整日盘旋在黑街上空,监视着西周的动静。
江清欢的外公也派来了二十个护卫,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带来了十张弩箭和几桶火油。
“我外公说,铁剑门要是真敢血洗黑街,就是与整个郡城的商户为敌。” 江清欢将弩箭分给商户里力气大的汉子,“太守那边也松口了,不会插手咱们和铁剑门的事。”
谢知珩知道,太守这是坐山观虎斗。但他不在乎,有黑街商户的支持,有异兽们的相助,就算铁苍海真的来了,他也有信心让对方有来无回。
第三天清晨,黑街的街口站满了人。商户们拿着锄头、扁担、菜刀,虽然衣衫褴褛,却个个眼神坚定。张屠户光着膀子站在最前面,胸前的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王掌柜捧着药粉桶,手都在发抖,却没有后退半步。
残刃的弟兄们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握着铁棍和弩箭。雷纹穿山甲趴在石墙后,只露出个银鳞闪闪的脑袋;火山毒狼蹲在谢知珩脚边,黑红色的鬃毛倒竖,随时准备扑向敌人;诡霜狈和幽冥猫头鹰则隐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铁剑门的到来。
日头从东边升到头顶,又渐渐向西倾斜,街口却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他们不来了?” 有商户忍不住嘀咕。
张屠户呸了一声:“肯定是怕了咱们!百名弟子怎么了?咱们黑街有上千人,堆也能把他们堆死!”
老福让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弟兄带来个令人意外的消息:铁剑门的百名弟子走到半路,听说黑街商户自发组织了护卫队,拿着锄头扁担守在街口,竟在城外驻扎下来,谁也不敢先踏入黑街半步。
“据说铁苍海气得拔剑砍了好几棵树,可就是没人敢带头冲锋。” 弟兄们笑着说,“他们不怕咱们的铁棍,却怕那些锄头扁担 —— 毕竟真把事情闹大了,太守那边也不好交代。”
谢知珩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笑了笑,继续喝着杯中的龙井。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铁剑门虽然势大,但也不敢公然与整个黑街为敌。商户们手里的锄头扁担,看似简陋,却代表着民意 —— 在郡城,得罪商户联盟的后果,比得罪一个江湖门派严重得多。
傍晚时分,又传来消息:铁剑门的弟子撤了。据说铁苍海在城外骂了半天,最终还是带着人回了铁剑门,临走前放下狠话,说迟早要让残刃付出代价。
黑街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商户们互相拥抱,孩子们点燃了鞭炮,张屠户扛着杀猪刀在街口跳起了笨拙的舞,王掌柜则激动得老泪纵横。
谢知珩站在据点门口,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嘴角也露出了笑容。他让人把铁如山的剑取下来,递给石头:“拿去熔了,给弟兄们打些匕首。”
“少主,咱们赢了?” 老福揉着眼睛问。
“算是吧。” 谢知珩望着夕阳下的黑街,“但这只是开始。”
铁剑门不会善罢甘休,蝎娘子和郡丞的余党还在黑风岭虎视眈眈,太守的算盘也还没打完。但谢知珩知道,经过这次事件,黑街己经真正团结起来了。这些平日里为了几分钱讨价还价的商户,在危难时刻却能拿起锄头扁担,守护自己的家园。
这,才是残刃最坚实的后盾。
夜色降临时,黑街的灯火比往常更加明亮。商户们聚在广场上,分享着家里的好酒好菜,庆祝这场没有流血的胜利。火山毒狼被孩子们围着,温顺地舔着他们的手心;雷纹穿山甲趴在石桌上,任由绣娘们在它的背甲上描画花纹;诡霜狈则用冰棱给大家做着冰灯,幽冥猫头鹰叼来野果,分给在场的每个人。
谢知珩和江清欢坐在屋檐下,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都没有说话。
或许江湖纷争永无止境,或许前路依旧充满危险,但此刻,黑街的烟火气里,充满了希望。
属于残刃的传奇,不再只是异兽的凶猛和谢知珩的智谋,更融入了这些平凡商户的勇气和团结。而这,远比任何胜利都更有力量。
铁剑门的威胁暂时解除了,但谢知珩知道,他和铁苍海的账,迟早要算。只是下次再见面时,他将不再是孤军奋战。
黑街的夜风吹过,带着饭菜的香气和孩子们的笑声。谢知珩端起酒杯,对着满天繁星,也对着身边的江清欢,轻轻碰了一下。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挑战还在等待,但他己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