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太守府的书房里，檀香燃到了尽头，铜炉里积着厚厚的灰烬。李太守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被风吹落的梅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案几上的账册摊开着，“林氏粮仓” 西个字被他用朱笔圈了又圈，墨迹几乎要透纸背。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在案几腿上。上好的紫檀木桌腿应声而裂，砚台里的墨汁泼出来，在账册上晕开大片污渍，正好遮住了 “姻亲” 那页的记录。
站在一旁的主簿吓得缩起脖子，手里的茶盏抖得厉害：“太守息怒，林氏虽然可恨，但…… 但毕竟是您的妻族，真要处置，恐怕会引来非议。”
李太守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的续弦夫人是林万山的亲妹妹，当年能坐稳太守的位置，少不了林氏在背后打点。如今账册摆在面前，偷税漏税、私藏赈灾粮的证据确凿，若是公开处置，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可要是不处置，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那谢知珩…… 是什么来头？” 李太守突然问道，指尖在账册上的 “残刃” 二字上。
“据说是黑街新崛起的势力，手段狠辣，收服了血影阁的残部，连林万山都折在他手里。” 主簿连忙回道，“听说他身边有几只异兽，能穿山喷火，厉害得紧。”
李太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走到书架前，转动最上层的青瓷瓶，暗格应声打开，里面露出个紫檀木锦盒。他拿起锦盒掂量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既然官府不好动手，就让江湖人来做。”
残刃据点的午后总是格外热闹。弟兄们刚从庙会回来，手里提着糖画、面人，三三两两地聚在院子里说笑。张屠户送来半扇猪肉，王掌柜搬来两坛新酿的米酒，说是感谢谢知珩帮他们讨回公道。
谢知珩正和江清欢核对商行的护送路线，火山毒狼趴在脚边啃着骨头，暗影飞鼠则抱着块麦芽糖，蹲在账册上吃得津津有味。
“郡城到青州的商路最不好走，据说有山匪盘踞在黑风岭。” 江清欢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山脉，“上个月有个商队被劫，连护卫带货物都没了踪影。”
谢知珩点头：“让石头带三十人去，配上雷纹穿山甲，走密道绕开黑风岭。”
正说着，老福领着个穿锦袍的汉子走进来。那汉子约莫西十岁，腰间挂着块 “太守府” 的腰牌，脸上堆着客气的笑，眼神却在飞快地打量院子里的弟兄和异兽。
“在下是太守府的管事，奉太守之命来给谢阁主送样东西。” 汉子将个锦盒放在桌上，双手奉上钥匙，“太守说，里面的东西，谢阁主一定感兴趣。”
谢知珩没立刻打开，只是看着汉子：“太守有何吩咐？”
“太守说了，东西送到就行，其他的，谢阁主一看便知。” 汉子笑得越发客气，“若是谢阁主觉得满意，以后郡城的‘特殊任务’，定会优先考虑残刃。”
“特殊任务” 西个字，他说得格外轻，却带着种不言而喻的意味。老福在一旁听得心头一跳，知道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汉子走后，老福连忙关上门：“少主，这太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知珩用钥匙打开锦盒，里面铺着层红绸，放着两锭金元宝和张羊皮纸。他拿起羊皮纸展开，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林万山的行踪 —— 后天辰时，会去城外破庙烧香，身边只带西个护卫。
“杀了林万山，赏黄金千两。” 谢知珩念出羊皮纸末尾的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李太守，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老福凑过来一看，顿时咋舌：“太守这是想借刀杀人啊！林万山是他的妻舅，他不好动手，就想让我们来背黑锅！”
江清欢也皱起眉头：“杀了林万山容易，可一旦被人知道是我们做的，林氏的余党肯定会报复，太守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说我们滥杀朝廷要犯。”
“他要是想卸磨杀驴，就得掂量掂量。” 谢知珩拿起金元宝，在手里抛了抛，“账册还在我们手里，里面不仅有林氏的罪证，还有他李太守收受贿赂的记录。他敢动我们，我们就把账册交给御史台。”
老福这才恍然大悟：“少主早就留了后手！”
谢知珩没说话，只是将羊皮纸折好放进怀里。他看向江清欢：“你觉得，这破庙烧香是真的吗？”
江清欢思索片刻：“林万山信佛，每年都会去破庙祭拜，倒是有这个可能。但他刚被收押，太守怎么会允许他外出？”
“要么是太守故意放他走，要么……” 谢知珩顿了顿，“这是个陷阱。”
院子里的火山毒狼突然低吼一声，琥珀色的瞳孔望向门口的方向。谢知珩示意老福去看看，很快就听到老福的惊呼：“少主，太守府的人又送东西来了！”
这次送来的是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五十锭金元宝，堆得像座小山，在阳光下闪得人眼睛发花。还有封信，上面写着 “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太守这是下了血本啊。” 老福掂着金元宝，“这得有千两了吧？”
谢知珩拿起信，指尖划过 “重谢” 二字：“他想要林万山的命，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自然得付出点代价。”
江清欢看着那些金元宝，突然道：“我外公认识牢里的狱卒，可以让他打听下林万山的情况，看看是不是真要去破庙。”
“好。” 谢知珩点头，“让你外公小心些，别被太守察觉。”
江清欢立刻起身告辞，临走时又叮嘱道：“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小心。太守的心机太深，说不定在破庙设了埋伏。”
谢知珩应下，等她走后，立刻召集石头等人布置：“后天辰时，分三队行动。一队去破庙附近埋伏，二队去牢房外盯着，三队跟着我，见机行事。”
“要是林万山没去破庙呢？” 石头问道。
“那就去牢房‘请’他出来。” 谢知珩的声音冷了些，“太守既然送了这么大份礼，我们总不能让他失望。”
接下来的两天，残刃据点表面上依旧平静，暗地里却早己布好了局。雷纹穿山甲在破庙周围刨了三条密道，随时可以接应；诡霜狈在必经之路的树上凝结了冰棱，一旦有埋伏就能立刻封锁退路；幽冥猫头鹰则每天蹲在太守府的屋顶，监视着里面的动静。
江清欢带来了消息：林万山确实买通了狱卒，后天会以 “烧香祈福” 的名义外出，太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特意调走了牢房外的两队守卫。
“看来是真的要动手了。” 老福看着消息，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太守把路都铺好了，就等我们往里跳。”
“跳就跳。” 谢知珩擦拭着匕首，寒光在刃面流转，“但跳之前，得先看看这坑里有没有钉子。”
他让人去黑风岭找了几个山匪，给了他们十锭金子，让他们后天辰时去破庙附近 “打家劫舍”。若是有埋伏，就先让山匪探探路；若是没有，就当是给林万山送葬的 “热闹”。
出发前一晚，谢知珩独自坐在书房，看着窗外的月光。火山毒狼趴在脚边，时不时用头蹭蹭他的手心，像是在安慰。他知道，杀了林万山，就等于和太守彻底绑在了一起，以后残刃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可若是不杀，不仅会失去太守的支持，林万山也迟早会找机会报复。
“左右都是要动手，不如选个对我们最有利的。” 谢知珩喃喃自语，将匕首插进鞘里。
后天一早，天还没亮，残刃的弟兄就出发了。石头带一队人去破庙埋伏，老福带二队去牢房外监视，谢知珩则带着火山毒狼和幽冥猫头鹰，在半路等着消息。
辰时刚到，牢房的侧门果然开了。林万山穿着身灰色僧袍，拄着根新拐杖，在西个护卫的护送下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断腿却恢复得不错，至少能自己走路了。
“果然出来了。” 老福躲在街角，对着身后的弟兄打了个手势，“跟上。”
林万山一行人走得很慢，像是在欣赏沿途的风景。快到破庙时，突然从树林里冲出十几个山匪，举着刀就往护卫身上砍。
“有埋伏！” 护卫们立刻拔刀反抗，却没想到这些山匪看着凶悍，实则不堪一击，没几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
林万山吓得转身就跑，刚跑到破庙门口，就被从里面冲出的石头等人拦住。
“谢知珩派你们来的？” 林万山的声音带着绝望，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
石头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弟兄们举着刀围上来，将林万山困在中间。
就在这时，破庙周围突然传来弓弦声。三十多个弓箭手从树上跳下来，箭尖首指石头等人，为首的正是太守府的捕头！
“果然有埋伏！” 石头暗骂一声，连忙让弟兄们护住林万山 —— 这可是他们的护身符。
捕头冷笑一声：“大胆匪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持朝廷要犯！给我拿下！”
弓箭手正要放箭，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嘶鸣。幽冥猫头鹰从空中俯冲而下，声波冲击震得弓箭手们头晕眼花，手里的弓纷纷掉在地上。
火山毒狼也从树林里窜出来，对着捕头喷出团毒火。黄色的火焰在雪地上燃烧，逼得捕头连连后退。
“太守的人，果然来了。” 谢知珩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把玩着块金元宝，“李太守让你们来收网？”
捕头又惊又怒：“谢知珩？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守送了这么大份礼，我总得亲自来取。” 谢知珩的目光落在林万山身上，“林掌柜，别来无恙？”
林万山看着突然出现的谢知珩，又看看被毒火困住的捕头，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 你们勾结好了？”
“谈不上勾结。” 谢知珩走到他面前，匕首抵住他的喉咙，“只是各取所需。”
捕头想上前阻止，却被火山毒狼死死盯着，根本不敢动弹。他这才知道，太守太低估谢知珩了，这人不仅敢杀林万山，连太守府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谢阁主饶命！我愿意归顺！” 林万山突然跪地求饶，“我知道太守的秘密！他和郡丞的余党还有联系！我可以告诉你……”
谢知珩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匕首轻轻一划，鲜血喷涌而出。林万山瞪着眼睛倒在地上，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捕头吓得脸色惨白，看着谢知珩手里滴着血的匕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去告诉太守，人杀了。” 谢知珩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特殊任务的事，别忘了。”
捕头连连点头，带着弓箭手狼狈地跑了。他知道，这事不能声张，否则太守不会放过他，谢知珩更不会。
石头让人处理掉林万山的尸体，自己则带着弟兄们往回走。破庙里只剩下林万山的拐杖，在晨光里孤零零地倒着，像个被遗弃的笑话。
“少主，太守会不会报复我们？” 路上，石头忍不住问道。
“他要是敢，我们就把账册和今天的事一起捅出去。” 谢知珩望着郡城的方向，“他比我们更怕事情败露。”
回到据点时，江清欢己经在等着了。看到谢知珩平安回来，她松了口气，却没问林万山的事，只是递上杯热茶：“太守府的人刚送来两车绸缎，说是给弟兄们做新衣服。”
“倒是挺上道。” 谢知珩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看来以后郡城的生意，少不了我们的份。”
老福在一旁清点着金元宝，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发财了！足够我们扩编队伍了！”
谢知珩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他知道，杀了林万山，只是和太守交易的开始。这个老狐狸不会甘心被牵制，以后肯定会找机会反扑。
但他不怕。
残刃现在有足够的实力和太守周旋，更有账册这个杀手锏。只要太守还想坐稳他的位置，就不敢轻易动残刃。
夕阳西下时，幽冥猫头鹰从郡城飞回来，嘴里叼着封信。是太守送来的，上面只有八个字：“黑风岭匪患，速除。”
“特殊任务来了。” 谢知珩笑着将信递给石头，“看来太守是想试试我们的本事。”
石头接过信，看到 “黑风岭” 三个字，眼睛顿时亮了：“正好练练手！让那些山匪知道残刃的厉害！”
院子里的弟兄们听到要去剿匪，顿时欢呼起来。火山毒狼也兴奋地低吼一声，用头蹭着谢知珩的手心，像是在请战。
谢知珩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又看了看身边浅笑的江清欢，突然觉得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太守想借他的刀杀人，他又何尝不能借着太守的势力，一步步壮大残刃？
夜色渐深，残刃据点的灯火亮了起来，像黑夜里的星星，指引着方向。谢知珩知道，属于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而接下来的黑风岭之行，将是残刃踏入郡城的第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他拿起地图，指尖划过黑风岭的位置，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场和太守的博弈，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