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刃据点的书房里，檀香在铜炉里袅袅升腾，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梅香，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沉静的网。谢知珩正对着盏油灯翻看密道地图，指尖划过新发现的粮仓密道，眉头微微蹙起 —— 这条通道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岔路多得像团乱麻。
“吱呀” 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江清欢抱着个蓝布包裹走进来，湖蓝色的裙摆在地板上扫过，带起一阵淡淡的脂粉香。她今天换了支珍珠发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莹润。
“又在看地图？” 江清欢将包裹放在桌上，解开系绳时，露出里面的羊皮卷和几本线装书，“我带了些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
谢知珩抬眸，目光落在最上面的羊皮卷上。那不是黑街的地图，而是郡城的布局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十几个红点，其中最大的一个旁边写着 “林氏粮仓”。
“这是……”
“林氏陷害江家的证据。” 江清欢翻开最厚的那本线装书，里面夹着泛黄的账册和书信，“我爹当年查到林万山和郡丞勾结，用赈灾粮倒卖牟利，这些就是他们分赃的记录。”
账册上的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江清欢之手，却一笔一划都透着沉重。谢知珩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上面记着 “正德三年冬，米三千石，银五千两，入林氏私库”，旁边还盖着个模糊的官印，正是当年郡丞的私章。
“粮仓里不仅有今年的新粮，还有他们藏了三年的陈米。” 江清欢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红点，“烧了粮仓，林氏至少半年缓不过来。没有粮食周转，那些跟他们合作的商户就会反水，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自有收拾他们的人。”
谢知珩抬眸看向她。灯光下，江清欢的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恨意，却比上次见面时平静了许多，像是己经把所有情绪都沉淀在了心底。
“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知珩合上账册，指尖无意识地着封面的花纹。
江清欢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我要林万山的人头。”
窗外的风声突然紧了些，吹得窗纸簌簌作响。谢知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等着下文。
“作为交换，我帮你打通郡城的任务渠道。” 江清欢从包裹里拿出块腰牌，上面刻着 “江” 字，“我外公在郡城经营多年，认识不少商行掌柜，他们每年都要花大价钱请人护送商队，这些生意，以后都可以交给残刃。”
谢知珩的目光落在腰牌上。郡城的商队护送是块肥肉，油水比黑街的小打小闹多得多，残刃要想真正站稳脚跟，迟早要打进郡城。江清欢的条件，确实。
肩头的幽冥猫头鹰突然歪了歪头，用喙轻轻啄了啄谢知珩的手指，红光闪烁的眼睛里带着丝戏谑，像是在说这买卖划算。
谢知珩轻笑一声，抬手抚摸着猫头鹰的羽毛，指尖划过它顺滑的尾羽：“再加五百两，我让你亲眼看着他死。”
江清欢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弯起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成交。”
她从袖中取出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五百两的面额在灯光下泛着银光，是郡城最大的票号 “百川号” 的通兑票，显然是早有准备。
“林万山藏在城外的破庙里，每天寅时会去后山打水。” 江清欢的指尖在地图上划出条路线，“那里地势偏僻，只有条小路能通，最适合动手。”
谢知珩看着路线，突然想起昨天赵烈去粮仓时，路过那片后山。这倒省了不少功夫，正好可以让他带路。
“什么时候动手？”
“三天后的庙会。” 江清欢的声音冷了些，“那天林氏会派人去粮仓运粮，正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而且……”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丝复杂：“我想让他死在最热闹的日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作恶的人没有好下场。”
谢知珩点头，将银票塞进怀里：“放心，不会让你失望。”
江清欢收拾包裹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谢知珩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 我去给你温壶酒？”
“不用了。” 谢知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我得去安排人手，免得夜长梦多。”
江清欢的眼底掠过一丝失落，却很快掩饰过去，抱着包裹轻声道：“那我不打扰你了。庙会那天，我在城外的望湖亭等你。”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谢知珩转身从书架暗格里取出张画像。那是林万山的画像，断腿后拄着拐杖，却依旧挺着腰杆，眼神阴鸷得像条毒蛇。
“火山毒狼。” 谢知珩对着门外喊了声。
黑红色的身影立刻窜了进来，用头蹭着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亲昵的低吼。
“明天跟赵烈去趟后山，摸清破庙的地形。” 谢知珩摸了摸毒狼的头，“记住，别惊动里面的人。”
毒狼低吼一声表示明白，转身窜出了窗户。
谢知珩重新坐下，将江清欢带来的账册和地图仔细核对。林氏的粮仓果然藏着猫腻，除了明面上的库房，还有三个地窖，里面不仅有粮食，还有不少金银珠宝，显然是林万山准备跑路的资本。
“倒是会藏。” 谢知珩冷笑一声，在地图上的地窖位置画了个叉。烧粮仓的时候，正好把这些赃物一并起出来，充作残刃的军饷。
第二天一早，赵烈果然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断臂的袖子用麻绳系着，看到谢知珩时，头埋得比往常更低，像是怕被看出什么。
“今天不用去粮仓了。” 谢知珩将张纸条递给老福，“让石头带二十个弟兄，按上面的地址去郡城，找百川号的王掌柜，就说江姑娘介绍的。”
老福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着 “商队护送” 西个字，眼睛顿时亮了：“少主这是…… 要打进郡城了？”
“先试试水。” 谢知珩没多说，转身对赵烈道，“带火山毒狼去后山破庙，指认林万山的住处，别耍花样。”
赵烈的身体僵了僵，最终还是低着头应了声：“是。”
看着赵烈和火山毒狼消失在巷口，老福有些担忧：“少主，真让他跟毒狼单独去？万一……”
“毒狼会看着他。” 谢知珩走到校场边，看着弟兄们操练，“他要是敢通风报信，正好省得我们动手清理门户。”
老福这才放下心，转身去安排郡城的事。
傍晚时分，赵烈独自回来，脸上沾着些泥点，断臂的袖子上还划了道口子。他把灯笼放在门边，低着头说：“破庙里有西个护卫，林万山住在东厢房，每天寅时准时去后山打水。”
“没被发现？” 谢知珩的目光扫过他的伤口。
“没有。” 赵烈的声音有些发紧，“毒狼…… 毒狼在暗处盯着，我只是远远指了指方向。”
谢知珩没再追问，只是让他下去休息。等赵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火山毒狼才从屋顶跳下来，对着谢知珩低吼两声，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丝警惕。
“他确实没耍花样？”
毒狼摇了摇头，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在说赵烈吓得腿都软了，根本不敢有小动作。
谢知珩这才放下心，转身回书房准备庙会的计划。烧粮仓需要人手，杀林万山需要利落，还要防备蝎娘子的人趁机捣乱，得把每个环节都想周全。
接下来的两天，黑街渐渐有了庙会的气氛。商户们开始挂红灯笼，张屠户的肉铺前排起了长队，王掌柜的药铺也熬起了驱寒的汤药，连空气里都飘着糖画的甜香。
江清欢每天都会来据点，有时送些点心，有时只是坐着看谢知珩处理事务，两人偶尔说几句话，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庙会前一天晚上，江清欢带来了新消息：“林万山的儿子带了五十个护卫去粮仓，说是要赶在庙会当天把陈米运出去。”
“正好。” 谢知珩在地图上圈出粮仓的位置，“让雷纹穿山甲在粮仓下面挖条通道，等他们运粮的时候……”
他做了个 “炸” 的手势，江清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闪过丝兴奋：“要不要我让人在附近接应？”
“不用。” 谢知珩摇头，“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按时去望湖亭就行，保证让你看到想看的。”
江清欢点头，起身告辞时，突然回头道：“小心蝎娘子，我听说她也会去庙会。”
“我知道。” 谢知珩看着她的背影，“你也注意安全。”
送走江清欢，谢知珩立刻召集弟兄们布置任务。石头带二十人去粮仓，配合雷纹穿山甲和诡霜狈，负责放火和搬运赃物；老福带十人在黑街巡逻，防止有人趁机闹事；他自己则带着火山毒狼和幽冥猫头鹰，去后山解决林万山。
“记住，动作要快，尽量别惊动百姓。” 谢知珩的目光扫过众人，“天亮前必须回来，谁也不准单独行动。”
弟兄们齐声应是，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残刃第一次在郡城附近动手，每个人都想好好表现。
赵烈被安排留在据点看守，这让他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他看着弟兄们整装待发的样子，左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 他既希望谢知珩能成功，又忍不住盼着林万山能逃出生天，这种矛盾的心情像条毒蛇，在他心里反复撕扯。
夜深人静时，谢知珩带着火山毒狼和幽冥猫头鹰，悄悄出了据点。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火山毒狼走在前面，黑红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几乎隐形，只有偶尔喷出的毒火，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硫磺味。幽冥猫头鹰蹲在谢知珩肩头，红光闪烁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走到后山入口时，谢知珩突然停下脚步。他听到前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像是林万山的护卫，倒像是…… 女人的脚步声。
“谁？” 谢知珩低喝一声，同时按住了腰间的匕首。
脚步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个穿着黑衣的女子从树后走出来，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勾人的桃花眼 —— 是蝎娘子！
“谢阁主好兴致，大半夜来后山赏雪？” 蝎娘子的声音带着媚意，手里却把玩着个装毒粉的瓷瓶，“还是说，来给林万山送终？”
谢知珩的眼神瞬间变冷：“你想插手？”
“谈不上插手。” 蝎娘子轻笑一声，“只是想跟谢阁主做笔交易。我帮你杀了林万山，你把江家的账册给我，怎么样？”
谢知珩没说话，只是对着火山毒狼打了个手势。毒狼低吼一声，猛地窜上前，喷出团黄色的毒火。
蝎娘子早有防备，身形一晃躲到树后，毒火落在树干上，瞬间腾起白烟。她从袖中甩出把毒针，却被幽冥猫头鹰的声波震偏，叮叮当当掉在雪地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蝎娘子怒喝一声，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谢知珩侧身躲过剑招，同时抽出匕首反击。两人在雪地里缠斗起来，剑光和匕首的寒光交织成片，惊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火山毒狼和幽冥猫头鹰也加入了战局，一个喷火一个放声波，把蝎娘子逼得左支右绌。她虽然武艺高强，却架不住一人两兽的围攻，渐渐落了下风。
“谢知珩，你给我等着！” 蝎娘子虚晃一招，趁机跳出圈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句怨毒的威胁。
谢知珩没去追。他看了眼天色，离寅时只剩半个时辰，不能在这里耽误功夫。
“走。”
三人继续往破庙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建筑。庙里亮着盏油灯，东厢房的窗户上映着个拄拐杖的影子，正是林万山。
谢知珩对着火山毒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和幽冥猫头鹰绕到后窗。他轻轻推开条缝隙，看到林万山正坐在桌前喝酒，断腿边放着把匕首，显然是在防备什么。
“时辰差不多了。” 谢知珩低声道。
幽冥猫头鹰展开翅膀，发出声短促的嘶鸣。声波冲击穿透窗户，正好落在守在门口的护卫耳中，那西人顿时捂着头倒在地上，七窍里渗出鲜血。
林万山吓得猛地站起，刚要抄起匕首，火山毒狼己经撞破窗户冲了进去，一口咬住他的手腕。黄色的毒液瞬间蔓延，林万山发出凄厉的惨叫，匕首 “哐当” 掉在地上。
谢知珩走进屋时，林万山正倒在地上抽搐，手腕己经变得漆黑。他看着谢知珩，眼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是江家的丫头派你来的？”
谢知珩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拔出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
“杀了我，郡丞的余党不会放过你！” 林万山嘶吼着，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知珩的匕首轻轻一划，鲜血喷涌而出。林万山的眼睛瞪得滚圆，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火山毒狼叼起林万山的人头，跟着谢知珩走出破庙。此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望湖亭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钟声，庙会开始了。
谢知珩抬头望去，只见郡城的方向腾起黑烟，显然是石头他们得手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带着火山毒狼和幽冥猫头鹰，朝着望湖亭的方向走去。
江清欢应该己经在等了。这场交易，他得亲手完成。
晨光穿透薄雾，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属于残刃和江家的新开始，就在这庙会的喧闹声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