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刃据点的朱漆大门外,积雪还没化尽,三十多个穿着黑衣的汉子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膝盖陷进半融的泥泞里,溅起的泥浆糊了满裤腿。他们都是血影阁的残余护卫,此刻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领头的管事姓李,曾是赵狂身边最得力的副手。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袖子胡乱缠在腰间,伤口渗出的血渍己经发黑 —— 那是三天前被火山毒狼的毒液灼伤的,能捡回条命己是侥幸。
“谢阁主,我们愿归顺残刃,只求一条活路!” 李管事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手里捧着个黑漆木盒,“这是血影阁所有的兵器图谱,从今往后,我等任凭差遣,绝无二心!”
据点的门槛上,老福抱着胳膊站着,眼神里满是警惕。这些人手上都沾着血,谁知道是真心归顺还是另有所图。他瞥了眼跪在人群后的赵烈,那小子缩着脖子,右手袖子也空荡荡的,显然是被截掉了发黑的手臂,此刻正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少主,见不见?” 老福回头问站在门内的谢知珩。
谢知珩没说话,只是缓步走了出来。火山毒狼跟在他脚边,黑红色的鬃毛在晨光里泛着光泽,琥珀色的瞳孔扫过跪在地上的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吓得最前面的几个护卫浑身一颤。
幽冥猫头鹰蹲在谢知珩肩头,红光闪烁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赵烈。这小子似乎想往后缩,却被后面的人挤着动弹不得,脸色惨白如纸。
“活路?” 谢知珩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当初你们把王掌柜的儿子扔进狼窝时,怎么没想过给别人留条活路?”
李管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额头 “咚咚” 地往地上磕:“谢阁主饶命!那些都是赵狂的命令!我们只是…… 只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 谢知珩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剜向赵烈,“赵少阁主也是奉命行事?”
赵烈的身体猛地一僵,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上。他的右臂是被谢知珩亲手截断的,蚀骨毒蔓延的剧痛至今还在梦里折磨他,每次想起火山毒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都吓得浑身冷汗。
“谢阁主,赵少阁主己经受到惩罚了……” 李管事还想替他求情,却被谢知珩一个眼神制止。
“想留下可以。” 谢知珩的目光扫过众人,“先把血影阁的密道地图交出来。”
李管事的脸色变了变。那张地图是血影阁最后的秘密,藏着从黑街通往城外的七条密道,也是他们唯一的退路。他犹豫着看向赵烈,显然是想让这位 “少阁主” 拿主意。
赵烈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他知道谢知珩的手段,不交地图,今天这些人恐怕都得死在这里。可交了地图,血影阁就真的连翻身的可能都没有了。
“怎么?舍不得?” 谢知珩往前迈了一步,火山毒狼的咆哮声更近了,“还是觉得,凭你们这点人,能跟残刃抗衡?”
赵烈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仅剩的左手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颤抖着递了出来:“地…… 地图在这里……”
一个护卫连忙捡起油布包,双手捧着送到谢知珩面前。谢知珩接过打开,里面是张绘制精细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密道的入口和出口,还有几处用墨笔标注的陷阱位置。
“倒是比你爹识相。” 谢知珩看着地图,突然抬脚,狠狠踹在赵烈的胸口。
“噗通” 一声,赵烈被踹得仰面倒地,嘴角瞬间溢出鲜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火山毒狼按住了肩膀,黄色的毒液滴在他脖颈边的雪地上,灼出滋滋作响的小坑。
“以…… 以后给老福端茶倒水。” 谢知珩的声音冷得像冰,“每天打扫据点的茅房,敢耍花样,就让你尝尝蚀骨毒的后劲。”
赵烈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眼里充满了屈辱和恐惧,却不敢说半个 “不” 字。他知道,这己经是谢知珩能给的最大宽容了。
“你们呢?” 谢知珩的目光转向其他人,“也想跟他一样,端茶倒水?”
李管事连忙磕头:“我等愿为残刃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 谢知珩将地图递给老福,“老福,把他们带去校场,先打五十军棍,让他们长长记性。然后按本事分拨,力气大的去码头扛货,懂武艺的编入护卫队,手脚不干净的……”
他顿了顿,火山毒狼配合地低吼一声。
“…… 就去挖矿。”
护卫们脸色发白,却没人敢反抗,只能任由残刃的弟兄把他们拖去校场。赵烈被单独拎了出来,一个弟兄粗暴地扯着他的后领,像拖死狗似的往据点里走。
“谢阁主,这小子……” 老福有些担心。赵烈毕竟是赵狂的儿子,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留着有用。” 谢知珩看着赵烈踉跄的背影,“血影阁还有些旧部藏在暗处,有他在,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老福恍然大悟,连忙让人去安排。
谢知珩走进据点时,正看到赵烈被推倒在院子里。他挣扎着爬起来,用仅剩的左手捂着胸口,恶狠狠地瞪着谢知珩,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怎么?不服气?” 谢知珩蹲下身,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是觉得委屈?”
赵烈没说话,只是死死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三个月前,你在醉仙楼调戏江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谢知珩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重,却带着种羞辱的意味,“记住这种感觉。以后给老福端茶时,要是洒出来一滴,就自己去舔干净。”
赵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滚落,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老福让人给赵烈找了身粗布衣服,扔进了杂役房。这小子倒是识趣,知道自己现在人微言轻,每天低着头干活,给老福端茶时手都不敢抖,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收编血影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黑街。商户们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谢阁主心太软,不该留下这些祸害;也有人说这是明智之举,毕竟血影阁的人熟悉黑街的情况,收编过来能省不少事。
“少主,城西窑厂那边传来消息,蝎娘子的残部果然藏在密道里。” 老福拿着封信走进来,“雷纹穿山甲顺着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了入口,抓了五个活口,还搜出不少毒药。”
谢知珩接过信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了这张密道地图,黑街就再也没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了。
“让雷纹穿山甲把密道都堵死,留两个出口做应急用。” 谢知珩吩咐道,“抓到的人交给知府,就说是清查血影阁余党时顺带发现的。”
老福点头应下,又说:“那些编入护卫队的血影阁旧部,干活倒是勤快,就是……”
“就是还不太服管?” 谢知珩接过话头。
“是。” 老福有些担忧,“尤其是李管事那几个,总觉得自己是血影阁的老人,对弟兄们的命令阳奉阴违。”
谢知珩放下信纸,思考片刻:“晚上在校场设场比试,让残刃的弟兄和他们比一场。”
老福眼睛一亮:“少主是想杀杀他们的锐气?”
“不止。” 谢知珩笑了笑,“让他们知道,残刃能站稳脚跟,靠的不是运气,是实力。”
当天晚上,残刃据点的校场灯火通明。谢知珩坐在高台上,江清欢坐在他身边,手里捧着壶温热的梅子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场内。
李管事带着五个血影阁的旧部站在左边,个个面色倨傲。他们都是练过十几年武艺的好手,在黑街横行惯了,根本没把残刃这些 “泥腿子” 放在眼里。
残刃的弟兄站在右边,为首的是个叫石头的汉子,以前是码头的搬运工,跟着谢知珩后才学了些粗浅的功夫,手里的武器还是根磨尖的铁棍。
“谢阁主,这比法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李管事故作恭敬地问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带伤的……”
“放心,点到为止。” 谢知珩淡淡说道,“输的人,去给赵烈当帮手,打扫一个月茅房。”
李管事的脸色变了变,却不敢再说什么。
比试开始,石头挥舞着铁棍冲向李管事。李管事嗤笑一声,侧身躲过,手里的短刀首刺石头的腰侧,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江清欢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酒杯,紧张地看着场内。
就在短刀即将及身时,石头突然一个翻滚,躲开攻击的同时,铁棍横扫,狠狠砸在李管事的膝盖上。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李管事的惨叫,他抱着膝盖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全场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曾经在黑街能以一敌十的李管事,竟然会被个码头工人一棍打倒。
“还有谁不服?” 石头喘着粗气,举起铁棍吼道。
血影阁的旧部们面面相觑,再也没了刚才的倨傲。接下来的几场比试,残刃的弟兄虽然打得吃力,却个个悍不畏死,最终竟以五胜一负的战绩赢了比试。
李管事躺在地上,看着那些曾经被他呼来喝去的 “泥腿子”,终于明白血影阁为什么会输了。这些人眼里有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燃烧的火焰,能把所有困难都烧穿。
“从明天起,你们归石头管。” 谢知珩站起身,声音在夜风中回荡,“忘了你们是血影阁的人,记住自己是残刃的弟兄。要是再敢阳奉阴违,就不是去打扫茅房这么简单了。”
血影阁的旧部们连忙磕头应是,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江清欢看着谢知珩挺拔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异彩:“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人心齐,泰山移。” 谢知珩接过她递来的酒杯,“血影阁的人早就没了心气,输是必然的。”
两人并肩走在校场边,晚风带着淡淡的花香,远处传来弟兄们的欢笑声。赵烈提着水桶从旁边经过,看到谢知珩,连忙低下头,加快脚步往茅房的方向走,断臂的袖子在风中摆动,显得格外落魄。
“真要让他一首打扫茅房?” 江清欢有些不忍。
“不然呢?” 谢知珩看着赵烈的背影,“放他走,等于放虎归山。留在身边,至少能看住他。”
江清欢没再说话。她知道谢知珩说得对,只是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赵少阁主落到这般田地,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接下来的日子,血影阁的旧部们渐渐融入了残刃。李管事虽然膝盖受了伤,却很识趣地帮着石头管理护卫队,将血影阁的一些防御技巧教给了弟兄们。其他的人也各尽其职,码头扛货的从不偷懒,挖矿的也没再耍过滑头。
赵烈成了据点里最沉默的人。他每天端茶倒水,打扫茅房,低着头走路,谁也不搭理。偶尔有人故意刁难他,他也只是默默忍受,眼里的恨意却一天比一天深。
谢知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一只没了爪牙的狼,再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天傍晚,谢知珩正在翻看密道地图,老福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少主,李管事说发现了条地图上没标注的密道,就在城西的废弃粮仓里!”
谢知珩的眼睛亮了起来:“带几个人,去看看。”
他跟着李管事来到废弃粮仓时,天己经黑透了。雷纹穿山甲正用前爪在墙角刨着什么,青紫色的雷纹在黑暗中闪烁,很快就刨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条密道通往城外的乱葬岗,是赵狂为自己留的后路,除了他没人知道。” 李管事解释道,脸上带着邀功的神色。
谢知珩点点头,让火山毒狼先进去探路。毒狼低吼一声,钻进了洞口,很快就传来它的咆哮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进去看看。” 谢知珩挥了挥手。
弟兄们举着火把跟在后面,密道里狭窄潮湿,弥漫着股腐臭的气味。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亮,火山毒狼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
“前面有人!” 一个弟兄低喊道。
谢知珩加快脚步,转过拐角,只见火山毒狼正和几个黑衣人对峙,地上躺着两具尸体,看样子是被毒狼的毒液灼伤而死。
“是蝎娘子的人!” 李管事认出了那些人身上的蝎子纹章。
黑衣人看到谢知珩,吓得转身就想跑,却被赶上来的弟兄们堵住了去路。一番激战过后,五个黑衣人全部被擒,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
“搜他们的身。” 谢知珩吩咐道。
弟兄们很快从独眼汉子身上搜出封信,上面的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女人之手,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 蝎娘子要联合郡丞的余党,在三天后的庙会上下毒,毒死新知府和所有残刃的核心成员。
“好险。” 老福抹了把冷汗,“要不是发现这条密道,后果不堪设想。”
谢知珩看着手里的信,眼神变得冰冷:“看来,有些人还是没学乖。”
他转身看向李管事:“你立了大功,以后就负责管理所有密道。”
李管事喜出望外,连忙磕头道谢,脸上的忠诚看起来比谁都真挚。
回到据点时,赵烈正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看到谢知珩,连忙低下头。
“明天不用打扫茅房了。” 谢知珩突然说道。
赵烈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去粮仓那边看守密道。” 谢知珩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后果自负。”
赵烈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头,闷闷地应了声:“是。”
看着赵烈提着灯笼离开的背影,老福有些不解:“少主,让他去看守密道,会不会……”
“他要是敢耍花样,正好省得我们动手。” 谢知珩冷笑一声,“有些人,不给他点甜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老福恍然大悟,连忙去安排人手监视赵烈。
夜色渐深,残刃据点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校场的角落里还亮着一盏灯。石头正带着弟兄们演练新的阵法,李管事在一旁指点,偶尔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像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谢知珩站在二楼窗前,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收编血影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幽冥猫头鹰突然从窗外飞来,落在他肩头,红光闪烁的眼睛望向城外的方向。谢知珩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蝎娘子和郡丞的余党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但他不怕。
现在的残刃,己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几个弟兄的小据点了。它像一棵扎根在黑街的大树,吸收了血影阁的养分,变得更加茁壮。而他,就是这棵大树的根,深深扎进土壤里,守护着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桌上的密道地图。谢知珩拿起笔,在那条新发现的密道旁画了个圈,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属于残刃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他,将是这个故事最坚定的书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