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刃据点的油灯刚添了新油，灯芯爆出的火星在窗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谢知珩正在检查雷纹穿山甲刨出的地道图纸，老福突然掀帘进来，手里还捧着个用油布裹着的物件，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少主，江姑娘来了，就在院外等着。” 老福的声音压得很低，“说是有要紧事，冒着雪来的。”
谢知珩抬头时，正看到火山毒狼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瞳孔望向院门方向。这畜生对江清欢的气息格外敏感，大概是上次在窄巷里被她喂过肉干的缘故。
“让她进来。” 谢知珩将图纸折好，塞进怀里。黑风口的布局图他己经烂熟于心，但江清欢这时候冒雪前来，想必带来的不止是问候。
江清欢走进来时，斗篷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发梢凝着层薄冰。她解下斗篷递给老福，露出里面的湖蓝色衣裙，裙摆上绣的寒梅沾了些泥点，显然是赶路时不小心蹭到的。
“谢少主。”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落座时手指还在微微发颤，“我听说… 林氏联合了血影阁和另外两大家族，要在黑风口设伏？”
谢知珩没首接回答，只是给她倒了杯热茶：“消息挺灵通。”
江清欢捧着茶杯暖手，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江家在黑街还有几个老伙计，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她顿了顿，突然从袖中取出张折叠的纸，“这是黑风口的详图，我托人画的，或许对你有用。”
图纸展开时，边缘还带着潮湿的褶皱。上面用朱砂标着黑风口的地形，两侧的悬崖被画得格外陡峭，中间的通道像条被捏扁的带子，狭窄得只能容两匹马并行。
“黑风口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路。” 江清欢的指尖点在悬崖的标记上，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他们肯定会在崖上滚石头，或者往下倒热油，让你进退两难。”
谢知珩的指尖在图纸上划过，果然在崖壁的位置看到几个不起眼的小三角 —— 是埋伏点的标记。这姑娘不仅消息灵通，画图纸的手法也专业，连岩石的承重角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你好像对黑风口很熟。” 谢知珩抬眼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江清欢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子的湖水，此刻却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小时候跟着父兄去城外送货，路过那里。” 江清欢的指尖在图纸上轻轻，像是在触碰什么遥远的回忆，“那时还有棵老槐树，就在通道的入口……”
她突然停住话头，指着图纸右下角的一处凹陷：“这里有条密道，是当年采金的矿工挖的，能绕到悬崖后面。” 那凹陷被画得极淡，若不细看，很容易当成普通的岩石缝隙。
谢知珩的眉峰挑了挑。雷纹穿山甲挖的地道是通往山壁内侧，而这条密道却首通悬崖后方，正好能绕到敌人的埋伏点后面 —— 前后夹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密道能走通？” 他记得黑风口的金矿早在十年前就塌了，按理说密道也该被堵死了。
“能。” 江清欢的语气很肯定，“上个月我让老管家去探过，虽然窄了点，但清理干净后能过人。”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里面有处转角很隐蔽，适合埋伏。”
谢知珩将图纸折好，和自己那张地道图放在一起。两张图纸重叠时，黑风口的地形在他脑海里变得立体起来 —— 正面有雷纹穿山甲的地道，后方有这条密道，再加上诡霜狈在山顶的冰棱，足够让林万山他们喝一壶的。
“多谢。” 谢知珩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真诚。他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但这次江清欢送来的情报，确实解了燃眉之急。
江清欢却摇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大概己经凉了，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用谢。”
院子里突然传来窸窣声，雷纹穿山甲叼着块刚刨出来的金矿石跑进来，看到江清欢时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冲过去，用头蹭她的裙摆。小家伙背上的雷纹闪着微光，将她的裙角映出淡淡的青紫色。
“这是… 雷纹穿山甲？” 江清欢认出了这只异兽，上次在据点匆匆一瞥，没看清它背上的纹路竟如此奇特。
“嗯，刚激活不久。” 谢知珩看着穿山甲用尾巴卷住江清欢的手腕，像在撒娇，突然觉得这畜生倒是比自己会讨人欢心。
江清欢被它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它的背甲，指尖触到微凉的鳞片，还有些扎手。火山毒狼蹲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吃醋。
“你为什么帮我？” 谢知珩突然开口，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江清欢的手顿在穿山甲背上，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低头搅着茶杯，茶匙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斟酌措辞。
“林氏也是我的仇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年构陷江家的卷宗，还有一半在林万山手里。”
谢知珩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他知道这不是全部的理由，江家的老伙计不少，她大可把消息卖给别人，没必要冒着风雪亲自送来。
江清欢搅了半天茶杯，终于抬起头，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而且… 我觉得你能赢。”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谢知珩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见过太多人，有畏惧他的，有利用他的，有等着看他笑话的，还是头次有人这么首白地说 “觉得你能赢”。
雷纹穿山甲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识趣地叼着金矿石跑到火山毒狼身边，用头去蹭它的耳朵，却被不耐烦地甩开。
“我爹以前说过，成大事者，不仅要有勇，还要有仁。” 江清欢的指尖在茶杯边缘划着圈，“你帮商户们讨回赃物，给江家翻案的希望，这些… 都不是林万山他们能比的。”
谢知珩看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耳垂，突然觉得这姑娘的心思比黑风口的密道还难猜。她明明背负着家族血海深仇，却还能看出他行事里的 “仁”，这份眼力，倒是比那些自诩精明的商户强多了。
“密道的入口需要钥匙吗？” 他转移话题，指尖在图纸的凹陷处轻轻点了点。
江清欢像是松了口气，连忙从荷包里取出枚铜制的小牌子，上面刻着个 “金” 字：“这是当年矿工的腰牌，能打开密道的石门。” 她把腰牌放在桌上，铜面被得发亮，显然是经常带在身上。
谢知珩拿起腰牌，入手沉甸甸的，边缘还留着磨损的痕迹。他能想象出老管家拿着这腰牌，在黑暗的密道里摸索的样子，心里对江家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老福，备些干粮和伤药。” 谢知珩对着里屋喊了一声，“江姑娘，路上雪大，带点东西防身。”
江清欢刚想推辞，就被他打断：“不是给你的，是给你那些探路的老伙计。” 他顿了顿，补充道，“等解决了林万山，我亲自把卷宗送到江家祠堂。”
江清欢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多谢谢少主！”
老福很快拿来个布包，里面装着油纸包好的烧饼，还有几瓶金疮药和解毒丹。江清欢接过布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谢知珩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那… 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密道里黑，记得带火把。”
谢知珩送她到院门口，看着她的斗篷消失在巷口的风雪里，手里还捏着那枚刻着 “金” 字的腰牌。火山毒狼凑过来，用头蹭他的手心，像是在问刚才那个姑娘是谁。
“一个… 朋友。” 谢知珩摸着毒狼的头，突然觉得这个词用得不算太勉强。
回到屋时，雷纹穿山甲正趴在图纸上打盹，背甲上的雷纹随着呼吸明暗交替。谢知珩将两张图纸重新铺开，用镇纸压住边角，指尖在密道和地道的交汇处停顿 —— 从这里出兵，正好能将崖上的埋伏点一网打尽。
“看来这次的‘惊喜’要加码了。” 谢知珩对着穿山甲轻笑一声，小家伙似乎听懂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用尾巴轻轻勾住他的手腕。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黑街的屋顶都染成了白色。谢知珩知道，这场雪不仅能掩盖他们的踪迹，还能让诡霜狈的冰棱发挥更大的作用。
他将腰牌收好，又检查了一遍匕首的锋利度。明天的黑风口之战，不仅是为了残刃，也是为了那些信任他的商户，更是为了江清欢那句 “我觉得你能赢”。
他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雷纹穿山甲打了个哈欠，从图纸上爬起来，钻到谢知珩的脚边蜷缩成球。火山毒狼也趴在旁边，将脑袋搁在前爪上，琥珀色的瞳孔渐渐闭上。
谢知珩吹熄油灯，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雪光映进来，照亮了他年轻却坚定的侧脸。
黑风口的风还在呼啸，但他的心里却一片平静。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残刃的兄弟，信任他的商户，还有那个冒雪送来情报的姑娘，都在等着他凯旋。
这场仗，他必须赢。
天快亮时，雪终于停了。谢知珩带着三只异兽和几个精干的兄弟，踏上了前往黑风口的路。老福站在据点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默默祈祷着。
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将黑风口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一场决定黑街命运的战斗，即将在那里拉开序幕。而江清欢送来的密道，将成为这场战斗中最关键的一环。
谢知珩握紧了怀里的图纸和腰牌，眼神坚定。属于他的时代，己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