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寒终的手腕像被铁钳箍住，骨头发出呻吟。盛临拽着他，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冲出体育馆后门的阴影，一头扎进暮色里。零星晚归的学生被这粗暴的拉扯惊得驻足侧目，窃窃私语。
盛临充耳不闻，猩红的眼底只有前方——校园最北角，那片被遗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废弃泳池。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能吞噬一切声音和光线的黑暗洞穴。
风在耳边尖啸，带着盛临身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暴戾气息，狠狠灌入简寒终的鼻腔。手腕传来的剧痛，他被动地踉跄跟随。父亲那句淬毒的“垃圾堆里爬出来”，如同烙铁，灼烧着盛临的神经，也烫伤了被强行拖拽的简寒终。
他们像两道失控的影子，穿过稀疏的梧桐树影，无视所有惊诧的目光。盛临每一步都踏得地面闷响，泄露出他体内翻江倒海的愤怒和屈辱。终于，缠绕着枯死藤蔓的铁围栏缺口出现在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盛临拽着简寒终，粗暴地挤过缺口。陈腐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尘土、铁锈的腥气，瞬间将他们吞噬。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和冰凉。
盛临猛地刹住脚步！巨大的惯性让简寒终狠狠撞上他坚硬的后背，闷哼一声。紧接着，箍在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凶狠的推力！
“呃！” 简寒终被甩得踉跄倒退，脚下绊到凸起的水泥块，后背毫无缓冲地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粗糙的泳池内壁瓷砖！钻心的疼痛从脊椎炸开，眼前金星乱冒，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废弃泳池的死寂被两人粗重、紊乱、如同濒死般的喘息声撕裂，在空荡的弧形池壁间碰撞、回荡，更添诡异。
盛临霍然转身！胸膛剧烈起伏，在昏暗中勾勒出极具压迫感的轮廓。他像锁定猎物的猛兽，一步步逼近，首到将简寒终完全笼罩在自己高大身影投下的、令人窒息的阴影里。浓烈的消毒水味此刻裹挟着血腥的寒意，沉沉压下。
“听着，” 盛临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被逼至绝境的绝望。他猛地抬起右手，在简寒终试图从撞击的眩晕中挣扎抬头的瞬间，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再次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滚烫、汗湿、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手心，像一块冰冷的湿抹布，粗暴地堵塞了简寒终所有的呼吸通道！窒息感如潮水般瞬间淹没头顶！
“唔——！” 简寒终瞳孔骤缩，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向盛临紧绷如铁的胸膛，触手是滚烫的皮肤和底下疯狂擂动的心跳！
然而力量悬殊，盛临像一堵浇筑的铜墙铁壁，将他死死钉在冰冷粗糙的瓷砖上，纹丝不动。黑暗中，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瞳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风暴——暴戾、绝望、屈辱，还有一丝被彻底逼疯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嗡——嗡——嗡——”
裤兜里，那该死的手机，竟然又执拗地震动起来！沉闷的嗡鸣在死寂的泳池里被无限放大，如同父亲冰冷阴鸷的目光，穿透了层层黑暗，再次扼住了简寒终的咽喉，也彻底碾碎了盛临仅存的一丝名为理智的薄冰！
盛临的身体猛地一僵！捂在简寒终口鼻上的手力道骤然失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勒得简寒终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狂跳，肺部像要炸开！
他猛地低下头，凶狠的目光仿佛要烧穿简寒终的裤兜，将那发出噪音的源头连同电话那头的人一同焚毁！眼中爆发出被反复挑衅、被彻底激怒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狂躁！
“操！操！！妈的没完了是吧？！” 盛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困兽濒死般的咆哮，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暴怒。捂在简寒终嘴上的手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撤回！
“呃…嗬咳咳咳！” 大量新鲜空气骤然涌入灼痛的肺部，简寒终弓着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眼泪生理性地涌出，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
盛临不再看那持续震动的手机，也不再理会简寒终濒死般的痛苦。父亲“垃圾”的羞辱、电话的阴魂不散、长久积压的暴戾、无处宣泄的屈辱和绝望……所有的一切，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坝！在简寒终咳得撕心裂肺、被迫抬头的瞬间……
盛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俯身压了下来！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血腥味和被怒火焚烧殆尽的暴戾气息，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掠夺与毁灭意味的吻，狠狠堵住了简寒终因呛咳而微张的嘴唇！
那不是吻！是碰撞！是撕咬！是盛临将灵魂深处所有的黑暗、疼痛和无处可逃的绝望，都化作最原始、最粗暴的力量，狠狠倾注在这一刻的唇齿交缠里！
“轰——！” 简寒终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冰冷的池壁紧贴着后背，传递着刺骨的寒意，而身前却是盛临滚烫得如同烙铁、带着毁灭性力量的躯体。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撕扯让他浑身僵硬！本能驱使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双手再次抵上盛临剧烈起伏的胸膛，试图推开这具沉重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躯体。
混乱中，盛临的牙齿狠狠磕碰到了简寒终的下唇！尖锐的刺痛传来，紧接着，一股更浓烈的、带着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是盛临自己嘴角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流出的血，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还有……消毒水那冰凉、滑腻的余味。
这混合着血腥与消毒水的味道，像一道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开了简寒终混乱不堪的脑海！抵在盛临胸口的手，蜷缩了一下。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指尖似乎清晰地感受到了底下那些凹凸不平的、狰狞伤痕的轮廓——那些被高尔夫球杆反复“家法”留下的印记。
这个粗暴到近乎暴力的吻，带来的窒息和疼痛如此真实。
抵抗的力量，在唇齿间弥漫的铁锈味和指尖下伤痕的触感中，竟不可思议地消散了。简寒终紧绷如弓的身体，在盛临蛮横的禁锢和那毁灭性的、滚烫的气息笼罩下，懈开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不再徒劳地推拒，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充满血腥和消毒水味道的侵袭。后背的冰冷与身前的滚烫形成了极致的、荒诞的对比，将他钉在这片黑暗的中心。
盛临似乎也捕捉到了他身体这细微的变化。那狂风暴雨般的撕咬和碾磨，竟也奇异地、短暂地缓和了一瞬。箍在他腰背和肩膀的手臂依旧如同铁箍，但唇上的力道不再那么凶狠，更像是一种带着无尽疲惫和绝望的碾磨。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昏暗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暴风雨中濒死的蝶翼。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有混乱的一瞬。废弃泳池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剩下两人沉重、交错、如同溺水者般的喘息声。唇齿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血腥的浓重铁锈味和消毒水的冰凉气息，构成了一种荒诞、扭曲却又令人心悸的、独属于他们的交响。
终于，盛临像是耗尽了灵魂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松开了对简寒终的钳制。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上池壁，才勉强稳住身体。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抽痛。他抬手，用指背狠狠擦过自己沾着血迹的嘴唇，动作粗暴。随即低下头，湿漉漉的金发垂下来，彻底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留下线条紧绷、透着一股狠戾脆弱的下颌。
简寒终依旧靠着冰冷的池壁，后背的钝痛和嘴唇上火辣辣的刺痛交织。被粗暴碾磨过的唇瓣麻木，浓重的铁锈腥甜味停留在口腔和鼻腔。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擦过刺痛的下唇，指尖沾染上一点黏腻的暗红。他看着几步之外，那个低着头、靠着池壁剧烈喘息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盛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用公式和沉默构筑的、冰冷坚固的壁垒，被硬生生凿开了一个洞。
灌进来的不是光，是混乱、是暴戾、是浓稠的血腥，还有一种……陌生得让他心脏紧缩的、滚烫的东西。
盛临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凶狠地扫射过来，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和虚张声势的、最后的警告。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气息不稳：
“今天的事……” 他喘了口气，像是在积聚最后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敢他妈告诉任何人，老子……弄死你。” 威胁的话语，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也无法再面对简寒终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猛地转身，带着一股狠戾又狼狈的气息，踉跄着冲进了连接废弃泳池的通道里。脚步声急促而凌乱，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和风声彻底吞没。
废弃泳池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只剩下简寒终一个人，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池壁。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唇上铁锈的腥甜味挥之不去。
他缓缓抬起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纱布的边缘，不知在刚才剧烈的挣扎和推搡中何时被蹭开，又或是被汗水浸透，洇开了一小片新的、暗红色的湿痕。掌心烙印的、持续不断的灼痛，此刻似乎也被唇上那更鲜明、更混乱、带着血腥味的触感覆盖了。
他低下头，在几乎无法视物的黑暗中，看着自己刚刚擦过嘴唇的指尖。那点暗红色在昏暗中几乎无法分辨，但他知道它存在。他慢慢地收拢了手指，将那点暗红紧紧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