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熔炉的回响

2025-08-15 2962字 13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在简寒终的脸上、身上,瞬间将他浇透。

深州城郊的荒野,在漆黑的雨夜里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泥泞、荒芜、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在齐膝深的泥水和湿滑的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狂奔。

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左臂脱臼处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被冰冷雨水灌入的灼痛和浓烈的血腥味!

怀里的铁盒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他的胸口,冰冷坚硬的外壳下,那截染血的束缚带和皱巴巴的病历纸,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身后,仁安疗养中心的方向,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雨夜,如同追魂的号角,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惨白的手指,在荒野上空疯狂地扫掠,试图抓住这滴融入黑暗的墨迹!

“这边!脚印!他跑不远!”

“妈的!这小子属泥鳅的!”

“通知外围!封锁所有路口!”

追捕者的怒吼混杂在风雨和警笛声中,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

手电光柱穿透雨幕,数次险险地扫过简寒终踉跄的身影!

他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停下来,盛临用血和屈辱换来的铁盒,就会被夺走!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挣扎,都将化为泡影!

他咬紧牙关,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在还能活动的右臂和双腿上。

他不再沿着开阔地奔跑,而是猛地折向一片更加茂密、荆棘丛生的灌木林!

尖锐的刺条瞬间划破了他的衣物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毫不在意!

他需要掩护!需要甩掉那些紧追不舍的光柱!

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污泥和血迹,也冲刷着足迹。

他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黑暗的适应,在荆棘丛中艰难地穿行。

左臂脱臼处每一次无意的碰撞都带来一阵眼前发黑的剧痛,他只能死死用右臂护住怀中的铁盒,将它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

身后的喧嚣和光柱似乎被茂密的植被和更猛烈的风雨阻隔,变得模糊、遥远。

简寒终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进一片泥泞的低洼地!

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他半边身体!

剧痛、冰冷、窒息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剧烈地咳嗽、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泥浆的腥味和喉咙里的血腥。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试图将他彻底埋葬在这片荒野里。

怀中的铁盒,在摔倒时被紧紧护在身下,没有掉出。

冰冷的触感隔着湿透的衣物传来,像一块来自地狱的寒冰,又像一枚维系着微弱心跳的护心镜。

警笛声在远处徘徊,似乎失去了明确的方向。

追捕者的呼喊也变得零散模糊。暂时… 安全了?

简寒终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泥水里半撑起身体。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背靠着一棵在风雨中摇曳的、湿漉漉的树干,剧烈地喘息。

左臂软软地垂着,剧痛己经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力感。

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如同浓重的黑雾,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盛临还在等着他!他必须知道铁盒里的秘密!

他用颤抖的、沾满泥污和血水的右手,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冰冷的金属盒。

盒子上沾满了泥浆,但深蓝的底色和边缘凝固的暗红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刺目。

他颤抖着手指,再次用力撬开盒盖。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盒子里。他拿出那团被揉得皱巴巴、同样沾满泥污和血迹的纸张。

纸张很薄,似乎是某种医疗记录单的副页,材质特殊,即使被血水浸染过,上面的字迹依旧顽强地透出一些痕迹。

他强忍着眩晕,用身体挡住雨水,将皱纸在膝盖上艰难地摊开、抚平。

应急手电筒早己在逃跑中丢失,他只能借着偶尔划过天际的惨白闪电,以及远处城市微弱的污染光晕,努力辨认着纸上模糊的字迹。

闪电撕裂黑暗!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纸面!

简寒终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纸上的字迹极其潦草、混乱,似乎是记录者在极度匆忙或慌乱中写下的。

部分被血迹覆盖模糊,但几个关键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视网膜:

“…丙泊酚…静推…剂量…超…

…意识丧失…呼吸…抑制…

…抢救…无效…

…脑干反射…消失…

…宣告…”

最后一行,日期旁边,一个颤抖的签名几乎无法辨认,但紧随其后的两个冰冷、残酷、如同墓碑般沉重的打印体黑字,在闪电的照耀下,清晰得如同地狱的判决:

“死亡。”

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比所有闪电更刺目的白光,在简寒终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伴随着一声无声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冻结!眼前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那片被雨水冲刷的、印着“死亡”二字的惨白纸页!

丙泊酚过量… 意识丧失… 呼吸抑制… 抢救无效… 脑干反射消失… 宣告死亡…

盛临… 死了?

那个在深渊里敲击门扉,用血画下地图,留下“下面。

有东西。给你。”的盛临…死了?

那个琥珀色眼睛里有光,在废弃泳池里对他笑得像个偷到星星的孩子的盛临…死了?

那个被当作“病人174”,被注射药物,被拖行,被束缚的盛临…死了?

那个冰冷的“终”字… 原来真的是… 临终?!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绝望、愤怒、崩溃和彻底毁灭的嘶吼,终于冲破了简寒终紧咬的牙关,撕裂了风雨交加的荒野!

他猛地仰起头,对着漆黑如墨、电闪雷鸣的苍穹,发出了灵魂被彻底碾碎的悲鸣!

怀中的铁盒“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水里!

那半截染血的束缚带从盒中滑出,浸泡在冰冷的泥浆中,像一条僵死的毒蛇!

简寒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枯叶。

他死死攥着那张宣告“死亡”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恐怖的咯咯声,仿佛要将这残酷的判决连同自己的心脏一起捏碎!

泪水混合着雨水和泥污,汹涌而下,却冲刷不掉眼前那片名为“死亡”的、永恒的黑暗!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伤痛,所有的潜入,所有的亡命奔逃… 他左臂的脱臼,他掌心的烙印,他怀揣着血与希望的铁盒… 在“死亡”这两个字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荒诞的、令人作呕的笑话!

他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背靠着湿漉漉的树干。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仿佛要洗净这具躯壳上所有的污秽和痛苦,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

怀里紧贴着那张染血的纸。

纸上印着冰冷的判决。

判决指向永恒的黑暗。

熔炉的烈焰在瞬间焚尽了一切,只留下冰冷的、死寂的余烬,和那声回荡在荒野风雨中的、绝望的悲鸣,如同为逝去灵魂敲响的丧钟。

炽焰灼身,最终焚毁的,是那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