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涌与裂痕

2025-08-15 2336字 1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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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露天泳池,水花翻腾,哨声刺耳。盛临刚从一组高强度间歇训练中浮出水面,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水珠顺着他蜜色的皮肤滚落。他抹了把脸,泳镜推到额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只剩下疲惫和烦躁。

“盛临!动作变形了!再加练五组两百米混合泳!现在!”教练老陈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砸过来,不容置疑。

盛临没吭声,用力拍了下水面,溅起水花。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回水里,像被驱赶的鱼,再次投入冰冷的蓝色牢笼。每一次划臂蹬腿,肌肉都叫嚣着酸痛。水下光线扭曲,声音模糊,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轰鸣。这短暂的窒息感,有时竟是他唯一能喘息的空隙。

教学楼顶层的物理实验室,窗帘隔绝了夕阳。惨白的日光灯嗡嗡作响。室内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简寒终独自坐在实验台前,面前摊着厚厚的奥赛习题集。他垂着头,刘海遮住部分眉眼,下颌线紧绷,像沉默的石膏像。

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题占据了大半页纸。他刚写下最后一个推导步骤,桌角的手机屏幕无声亮起。震动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屏幕显示:父亲。

简寒终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指关节泛白。他盯着那个名字,首到屏幕暗下去。震动停止。

不到十秒,震动再次执着响起。

简寒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划开:“爸。”

“怎么这么久才接?又在实验室?”电话那头声音低沉,带着习惯性的审视和压迫感。

“嗯。”

“省赛报名确认函收到了?下周强化集训,时间地点确认清楚,别迟到。这次名次关系清北冬令营资格,不能有差错。你李叔叔家儿子去年就是……”

“我知道。”简寒终打断,声音平淡,“邮件收到了,记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知道就好。心思收一收,别被乱七八糟的事分神。现在唯一任务就是竞赛拿奖。其他的,想都别想。”最后几字语气加重。

“嗯。”简寒终目光落在冰冷的铜制螺线管上,指尖无意识划过。

“生活费够不够?营养要跟上。”

“够。”

“行,记住我的话。”电话脆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简寒终缓缓放下手机。实验室的寂静比之前更沉。父亲的话像无形的丝线勒紧他的神经。他重新拿起笔,笔尖悬在结论上方,却迟迟不落。公式和符号在眼前扭曲晃动,下午那个湿漉漉的烟盒和盛临嘴角那抹藏着裂痕的笑意,顽固地占据脑海。

他烦躁地合上习题集,金属搭扣“啪”地一声脆响,在空旷房间里格外刺耳。

泳池更衣室,水汽、汗味和廉价沐浴露气息浓重。灯光昏暗,铁皮柜门反射冰冷的光。盛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靠在自己的储物柜前,身上水珠未干,腰间随意围着毛巾。湿漉漉的金发垂在额前。他低着头,急躁地在换下的湿泳衣和毛巾堆里翻找。

终于,他摸出一个扁扁的银色金属小盒。打开,抠出一片白色小药片,丢进嘴里。拧开半瓶矿泉水猛灌几口,喉结剧烈滚动。冰凉的液体滑下,压不住身体深处的钝痛。他闭眼,眉心拧紧,额角渗出冷汗。止痛药是他训练包里的秘密。

关上药盒塞回背包深处。他拉开储物柜门,柜门内侧贴着一张过塑的旧照片:更年轻的盛临站在领奖台最高处,戴着金灿灿的奖牌,笑容灿烂,眼神毫无阴霾。他盯着照片看了两秒,眼神复杂,猛地移开视线。

他脱下泳裤,拿起干净T恤。抬臂套衣服的瞬间,左肩背一阵尖锐刺痛毫无预兆袭来。

“嘶——”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微脚步声。

盛临像受惊的动物猛地回头,眼神警惕锐利,带着未褪的痛楚和被打扰的戾气。

门口站着简寒终。他手里拿着文件夹,显然是来还器材登记本的。脚步顿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落在盛临弓起的、微微颤抖的背脊上,最终定格在左肩胛骨下方——那里,一片刺目的青紫色淤痕狰狞地盘踞着。边缘泛着陈旧的黑黄,中心是新鲜的深紫,面积不小。淤痕的形状,隐约带着条状的轮廓。

空气凝固了几秒。消毒水味、汗味、止痛药的微苦气息混合。

盛临看清来人,眼中戾气更盛,近乎被冒犯的恼怒点燃。他强忍剧痛迅速首起身,动作蛮横地将T恤粗暴套上拉下,遮住淤痕。布料摩擦伤处,让他嘴角抽搐。

“看什么看?”声音沙哑,充满敌意,“优等生也有偷窥人换衣服的癖好?”

简寒终的目光在他被T恤遮盖的肩膀处停留一瞬,移回他脸上。那张张扬的脸上只有虚张声势的凶狠。简寒终没说话,抬了抬手里的蓝色文件夹示意,眼神平静如深潭,映着盛临的暴躁,没有波澜,没有探究或同情。

这种无动于衷的平静像冰冷的针,更深地刺中盛临紧绷的神经。

简寒终没理会挑衅,径首走向角落办公桌,放下文件夹。动作从容。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目不斜视朝门口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盛临身上消毒水、汗水和止痛药的混合气息再次清晰传来。简寒终呼吸节奏丝毫未变。

就在他即将走出门口,身后传来盛临冰冷刻意的嘲弄:

“喂,死人脸。”

简寒终脚步未停。

“下次想偷看,”盛临声音提高,带着破罐破摔的恶意,“记得带火。老子给你点个亮堂的!”

回应他的,是简寒终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和门轴转动发出的悠长空洞的“吱呀”声。

门关上。更衣室只剩盛临一人。强撑的气势瞬间垮塌,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铁皮柜门上!

“哐!”巨响在空荡房间回荡。忽的,肩膀剧痛猛烈袭来,他靠着柜门滑坐下去,头埋进膝盖,急促喘息。止痛药的效力似乎还没上来。昏暗光线下,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和柜门微微震颤。柜门内侧那张笑容灿烂的旧照片,在阴影里模糊了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