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失联的林默

2025-08-16 2884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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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在帐篷拉链上凝成细小的冰晶时,撒曼迪的指尖己经按麻了通话键。听筒里机械的女声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空气:“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请稍后再拨。”她把手机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那层冰冷的提示音,触到林默此刻的温度——是像录音棚空调开太低时的微凉,还是像他紧张时耳尖的滚烫?

帐篷角落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在她蜷起的膝盖上。工装裤膝盖的桃花补丁被泪水洇得发深,针脚里还卡着昨晚的火星灰,像落在花瓣上的泥点。她想起今早出发前,林默发的草莓盆栽照片:新结的那颗小草莓躲在绿叶里,红得像粒害羞的痣,配文是“等你回来摘”。现在手机相册里,那张照片的边角己经被她的指腹得发虚,像段快要模糊的记忆。

微信对话框停留在上午七点零三分。她发了五十八条消息,从小心翼翼的“对不起”,到带着哭腔的“你别生我气”,再到语无伦次的“我该怎么办”,最后都变成了孤零零的灰色气泡。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你看,今天的草莓云像不像游戏里的血包?”后面跟着个发抖的小馒头表情——那是他们打副本时的暗号,看到像血包的云,就意味着“我在这里,别担心”。可这次,没有熟悉的“笨蛋”回复,只有对话框上方永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那是她自己反复编辑又删掉的痕迹。

经纪人掀起帐篷门帘时,带进来股清晨的寒气。撒曼迪慌忙把手机倒扣在睡袋上,屏幕边缘漏出的光映着她通红的眼尾,像没藏好的心事。“公司让再录段回应视频。”经纪人把保温杯放在她面前,盖子没拧紧,冒出的热气里飘着红糖姜茶的味道——那是林默总在她感冒时煮的,说“比药甜,比糖暖”。此刻这熟悉的甜香撞进鼻腔,突然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她发着烧录《霜雪千年》,林默就守在录音棚外,每隔半小时递进来一杯红糖姜茶,杯壁上永远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我不录。”撒曼迪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指尖抠着睡袋的流苏,“他还没回我消息。”经纪人的叹息落在保温杯上,漾起圈细小的涟漪:“曼迪,现在不是等消息的时候。网上都在传林默故意躲着你,说你们吵架了……”

“我们没吵架。”她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只是……只是害怕了。”

她比谁都清楚林默的软肋。这个在游戏里能单杀BOSS的刺客,在录音棚里能改十版编曲的创作人,其实最怕人群的注视。他曾在深夜的录音棚里说:“我就想躲在调音台后面,听你把我写的歌唱给全世界。”当时她正咬着他做的草莓大福,含糊不清地回:“那我就把你藏在歌词里,谁也抢不走。”现在想来,那些藏在《干物女》里的“猫咪打盹”,藏在《桃花庵》里的“刺客偷懒”,藏在《想做普通的你》里的“红药”,都成了被人拆解的密码,而她的“藏”,终究没能护好他。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撒曼迪像被烫到似的抓起它。屏幕上跳出的却是微博推送:#林默 躲起来了# 排在热搜第七,配的图是张合成照——左边是林默小区门口的模糊背影,右边是撒曼迪低头拨手机的侧颜,中间用红色箭头连着,像条审判的锁链。她点开评论,最扎眼的一条写着:“连电话都不敢接,是怕被扒出更多黑料吧?”下面跟着上百个点赞,像排密密麻麻的针。

她颤抖着手点开林默的朋友圈。封面还是那片桃花林,是十年前他们第一次通关副本的截图,刺客背着奶妈站在落英里,披风上绣着的桃花被她用马克笔涂成了草莓红。最新一条停留在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是段没写完的歌词:“风在偷藏你的名字,我在偷藏风的影子——像所有没说出口的心事,都成了旋律里的刺。”下面没有点赞,只有她当时评论的一个草莓表情,现在看来,像颗被遗忘的糖。

“他不会躲着我的。”撒曼迪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在布料里,“他只是……需要点时间。”她想起三年前《干物女》爆火时,也有记者堵在录音棚门口,林默就是这样关了手机躲在编曲台底下,首到她买了草莓蛋糕哄他出来。当时他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像只受惊的小兽,说“我怕他们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现在想来,他怕的从来不是曝光,而是曝光后,那些汹涌的目光会把他们冲散。

上午九点,农家院的鸡又开始叫了。撒曼迪换了个号码拨过去,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提示音。她突然想起林默的另一个手机号——那是他专门用来打游戏的,说“怕工作电话打扰副本时间”。她凭着记忆按下号码,指尖在最后一位数字上悬了很久——那是她的生日尾号,他当时笑着说“这样就不会忘”。

“嘟……嘟……”忙音响到第三声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可就在即将接通的瞬间,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把锁锁住了所有希望。

撒曼迪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突然蹲在地上哭出声。那声挂断,比关机更让人心慌——他在,他听到了,可他不想接。

经纪人递来的纸巾被她攥成了团。帐篷外传来其他嘉宾讨论早餐的声音,有人说“今天的草莓酱特别甜”,有人笑“曼迪肯定爱吃”。这些细碎的热闹像层玻璃,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只剩下她和那个不会亮起的手机屏幕,像座孤岛。

她点开《荣耀战场》的图标,登录界面的刺客还在月光里站着,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好友列表里,“默”的头像依旧暗着,最后一次在线显示在昨晚九点零七分——正是首播事故发生的时间。她想起他们的约定:“不管发生什么,游戏里见。”可现在,连游戏都成了空的。

中午十二点,阳光透过帐篷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撒曼迪的手机快没电了,她却舍不得充——怕充电时错过他的消息,又怕电满了,他还是没回。她翻开相册,找到上周在录音棚拍的偷拍照:林默趴在编曲台上睡觉,侧脸埋在《牵丝戏》的谱子里,嘴角还沾着点草莓蛋糕的奶油,像只偷吃东西的猫。当时她偷偷设成了手机壁纸,说“等他赖床时就拿这个威胁他”,现在看来,这张照片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他会回的。”撒曼迪对着照片里的林默小声说,像在许愿,“他答应过我的,打副本不挂机,谈恋爱不跑路。”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几乎被风吹散——那是他们在桃花林副本里定的“规矩”,当时他笑着回“副本永不散,恋爱不跑路”,说这话时,他的刺客正背着她的奶妈,一步一步走出毒雾。

下午两点,手机彻底关机了。撒曼迪抱着黑屏的手机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草莓地传来采摘的欢笑声。她想起林默说过“等草莓熟了,就去摘最新鲜的做果酱”,说这话时,他的指尖正划过《牵丝戏》的歌词:“你摘的春,我酿的糖,都成了岁月里的香。”现在春天还在,草莓还甜,可那个要和她一起酿糖的人,却暂时走失了。

帐篷门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像有人在外面徘徊。撒曼迪猛地抬头,以为是林默来了——他总爱这样,在她生气时躲在门口,等她主动叫他进来。可门口空无一人,只有片被风吹落的桃花瓣,轻轻贴在帐篷布上,像个温柔的提醒。

她知道,林默只是暂时藏了起来,像他写在《无人救赎》里的那句“深渊有光,是因为有人在等”。而她,会在这里等,等他从自己筑起的深渊里走出来,像过去十年的每一次那样。

手机虽然黑了屏,可她总觉得,下一秒就会亮起,跳出那个熟悉的头像,发来一句“笨蛋,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