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与春桃缔结良缘的消息,终究未能瞒住远在田庄的生母。自迁居田庄以来,老妇人早己与周遭农户相熟,此番恰有口快的佃户,将“二公子迎娶邻村春桃姑娘”的喜讯当作寻常闲话,传到了她耳中。
老妇人听闻此事,当即动了肝火。回溯当初她携承泽认亲之时,在老家便己听闻“张家乃县城首富”的说法,那时她心中便暗忖,承泽既是张家血脉,便是名正言顺的富家少爷。如今听说儿子娶的是个“刨地的农户女”,再加上村头几个眼红的老妇撺掇:“您儿子可是张家二公子,怎么也该娶布庄掌柜的女儿、或是县令家的小姐,那农户女哪配得上?定是老夫人看不上您儿子,故意找个低门低户的磋磨他!” 这话像根刺扎进老妇人心里。她本就对李氏当年“让承泽从伙计做起”的安排心存不满,觉得是故意慢待自己儿子,如今更是认定李氏在“拿捏”承泽的婚事。
当天下午,她就收拾了包袱,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揣着仅有的几两银子,一路赶去县城张家。
此时张家刚送走最后一波道喜的乡亲,春桃正跟着柳氏学叠喜服,院子里还留着红绸和鞭炮碎屑。
老妇人一进院门,看到穿着家常青布裙、正低头叠衣服的春桃,再想起自己脑补的“富家儿媳”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承泽!你给我出来!”老妇人声音尖利,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承泽刚从田庄回来,手里还拿着新测的亩产量账本,见亲娘突然来,还一脸怒气,连忙上前:“娘,您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老妇人没理他,眼睛首勾勾盯着春桃,上下打量着,语气里满是嫌弃:“你就是春桃?我儿承泽是张家二公子,你一个农户家的姑娘,穿得这么寒酸,会做针线吗?懂规矩吗?也敢嫁进张家?” 春桃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手里的喜服差点掉在地上,脸颊瞬间涨红,结巴的毛病又犯了:“我、我……”
李氏刚从正屋出来,见状眉头一皱:“老人家,有话好好说,春桃刚嫁进来,你怎么这么说话?” “老夫人?”老妇人转头看向李氏,语气带着怨怼,“您倒是会当好人!我儿承泽是张家的二公子,就算不是嫡出,也该娶个体面人家的姑娘,您怎么就给他找了个农户女?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张家,也委屈我儿吗?”
“娘!您胡说什么!”承泽急忙打断她,“春桃是我自己要娶的,跟娘没关系!春桃懂农活、心肠好,比那些只会涂脂抹粉的小姐强多了!”
“你懂什么!”老妇人气得拍大腿,“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她一个刨土的,能帮你打理生意?能给你撑场面?将来你跟人谈生意,人家问你媳妇是做什么的,你说‘种地的’,你不丢人我还丢人呢!”
这话像巴掌一样打在春桃脸上。她攥紧衣角,眼眶瞬间红了。
柳氏看不过去,上前一步道:“老人家,春桃虽然是农户女,可她踏实能干,承泽打理田庄,全靠她帮忙出主意;她待人真诚,佃户们都喜欢她,这样的媳妇哪里不好?” “好什么好!”老妇人梗着脖子,“再好也是农户女!我不管,这婚事我不认可!
承泽,你听娘的,跟她和离,娘给你找个好的——我娘家隔壁村有个姑娘,爹是布庄的账房先生,知书达理,那才配得上你!” “我不和离!”承泽脸色铁青,第一次跟亲娘红了脸,“春桃是我媳妇,我这辈子就认她一个!您要是来道喜的,我们欢迎;要是来搅和我婚事的,您现在就走!”
老妇人没料到儿子会这么护着春桃,愣了愣,随即坐在地上哭嚎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丈夫早死,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他认祖归宗了,就忘了娘的话了!娶个农户女还跟我翻脸,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这一闹,引来了不少路过的乡亲,都围在门口探头探脑。
春桃看着众人的目光,眼泪再也忍不住,转身跑进了新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承泽又急又气,想去追春桃,又怕亲娘再闹。李氏上前,扶起坐在地上的老妇人,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老人家,你先起来。承泽的婚事,是他自己选的,春桃也是我们张家认可的媳妇。你说春桃配不上承泽,可在我看来,人品比门第重要——春桃踏实、善良、能跟承泽并肩过日子,这就比那些只讲门第的小姐强百倍。” 她顿了顿,又道:“你若是真心为承泽好,就该盼着他日子过得安稳。春桃刚嫁进来,你这么闹,不仅让承泽为难,更是让春桃受委屈,传出去,人家只会说你这个亲娘不懂事,不会说春桃不好。”
老妇人被李氏说得哑口无言,哭声渐渐小了。这时,春桃的爹闻讯赶来,手里还拎着刚蒸好的荠菜包子,进门就听见“农户女配不上”的话,当即沉了脸:“亲家母,我家春桃虽然是农户女,可她从小跟着我学种地、学持家,没偷过没抢过,凭自己的本事过日子,哪里配不上承泽?承泽喜欢她,张家认可她,你凭什么不认可?”
老妇人看着春桃爹严肃的模样,又想起李氏刚才的话,再看看周围乡亲们指指点点的眼神,终于有些心虚。她嗫嚅道:“我、我就是觉得……觉得承泽能娶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承泽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失望,“娘,我想要的是能跟我一起下地、一起商量田庄事、在我累的时候能递杯热水的媳妇,春桃就是这样的人。您要是真为我好,就接受她,不然……您这趟来,只会让我更难办。”
老妇人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紧闭的新房门,心里终于松了劲。她知道儿子的性子,认定的事不会改,再闹下去,恐怕连儿子都要跟自己生分了。 “罢了罢了……”她叹了口气,“我不管了,你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春桃……你以后可得好好待承泽,别让他受委屈。” 这话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承泽连忙点头:“娘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对春桃好。” 李氏让人把老妇人扶进客房休息,又让柳氏去劝春桃。
承泽则拿着春桃爹带来的荠菜包子,走到新房门口,轻轻敲门:“春桃,是我。我娘她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荠菜包子。” 门内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条缝。
春桃眼睛红红的,却没再掉眼泪:“你、你娘真的……不生气了?”
“真的。”承泽走进来,把包子递到她手里,“她就是老观念,觉得门第重要,我跟她说清楚了,她己经不反对了。春桃,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春桃咬了口包子,熟悉的香味让她心里暖了些:“我、我不怪你,也、也不怪你娘……她就是、就是太疼你了。” 承泽看着她懂事的模样,心里更疼,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不管我娘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张承泽唯一的媳妇,是我想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春桃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嘴角慢慢扬起——她知道,这条路或许会有磕碰,但只要承泽护着她,只要张家接纳她,她就有勇气,跟他一起把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