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田庄的靛蓝收了最后一茬,虾塘也囤够了越冬的虾苗,张家难得清闲下来。李氏让人杀了两头肥猪,又从虾塘捞了些最肥美的小龙虾,说是要办一场家宴,让全家人热热闹闹聚聚。
主院的正房里摆了张圆桌,这是李氏特意让人做的,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不分主次,才像过日子”。桌上早己摆满了菜:红烧肘子油光锃亮,清蒸鱼翘着尾巴,巧味斋新做的桂花糕透着甜香,最惹眼的还是中间那盆麻辣小龙虾,红通通的堆成小山,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念安早就等不及了,被柳氏按在椅子上,小手还在偷偷够桌子上的蜜饯。张念祖被奶娘抱着,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桌上的菜,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人都到齐了,开饭吧。”李氏坐在主位,笑着给柳氏和晚晴各夹了一筷子菜,“柳氏这阵子在巧味斋辛苦了,多吃点。晚晴生孩子也辛苦,这鱼嫩,也多吃些。”
柳氏笑了笑:“娘也多吃,这肘子是按您教的方子做的,炖了三个时辰呢。”
晚晴低头谢过,小心翼翼地挑了块鱼肉,慢慢吃着。自从生了念祖,她性子沉稳了不少,对柳氏也少了从前的敌意,偶尔还会跟她讨教做点心的法子。
张承业拿起筷子,先给李氏夹了块虾黄最满的小龙虾:“娘,您尝尝这个,陈老汉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批肥虾了。”又给念安剥了个虾仁,塞进她嘴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念安含着虾仁,含糊不清地说:“爹爹,虾虾好吃,比铺子卖的还香!”
众人都笑了起来。李氏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暖暖的。想当初刚到这个家时,日子过得紧巴,吃饭都得精打细算,哪敢这么铺张?如今不仅衣食无忧,家里人也渐渐拧成了一股绳,这比赚多少银子都让人踏实。
“承业,”李氏放下筷子,“布庄的分店在府城也站稳了脚,明年开春,让柳氏去盯着吧。她心思细,又懂账目,你在家多照看田庄和染坊。”
张承业愣了愣,随即点头:“娘说得是,我早想让柳氏多管些事了,只是怕她累着。”
柳氏有些意外,随即眼里泛起光:“娘放心,我一定把分店管好,绝不让您和承业操心。”她这些日子跟着李氏学算账、学打理生意,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懂围着灶台转的妇人了。
晚晴也开口道:“我身子利索了,往后巧味斋的点心方子,我也能帮着琢磨琢磨。前几日试了个小龙虾酥,用虾黄做馅,味道还不错。”
“哦?那得尝尝。”李氏笑着说,“只要你们姐妹齐心,家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念安听不懂大人们说什么,只顾着跟念祖“分享”自己的蜜饯,小手在弟弟脸上蹭来蹭去,把念祖逗得咯咯笑。奶娘在一旁笑着拦着:“小姐慢些,别碰着小少爷。”
张承业看着两个孩子,又看看身边的柳氏和晚晴,忽然有些感慨:“以前总觉得把生意做好就行,现在才明白,家里人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他想起之前被周明轩设计、冷落柳氏的日子,脸上有些发烫,给柳氏夹了块她爱吃的青菜,“以前是我糊涂,让你受委屈了。”
柳氏手一顿,眼眶微微发红,却只是摇摇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晚晴也道:“是啊,现在这样挺好的。”她看了眼念祖,又看了眼念安,“孩子们能好好长大,比什么都强。”
李氏端起酒杯,里面是自家酿的米酒:“来,咱们喝一杯。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干杯!”
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每个人脸上,映出满足的笑意。桌上的小龙虾还冒着热气,桂花糕的甜香混着米酒的醇厚,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没有人再提过去的风波,也没有人算计未来的得失。此刻,他们只是寻常的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分享着一桌家常菜,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念安的笑声,念祖的咿呀声,大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最动听的歌。
李氏喝了口米酒,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心里。她知道,生活总有起起落落,生意总有沉沉浮浮,但只要这饭桌旁的人还在,这团聚的暖意还在,再大的风浪,都能笑着扛过去。
夜渐渐深了,宴席散后,柳氏带着念安回房,晚晴抱着念祖跟在后面,两人低声说着孩子们的趣事。张承业收拾着碗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李氏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望向田庄的方向。那里,靛蓝地在夜色里安静沉睡,虾塘的水面映着月光,一切都那么平和。
她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不是轰轰烈烈的传奇,而是这样细水长流的安稳,是家人围坐的温暖,是烟火气里的踏实。日子还长,故事还在继续,但此刻的安宁,己足够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