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本地靛蓝试种成功的消息传开后,张家布庄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不仅县城里的百姓争相购买“本地蓝”布料,连周边村镇的布商也闻风而来,提着银子要批发。
“老夫人,这批布刚染好,府城的刘掌柜就守在门口了,说要包圆儿!”伙计气喘吁吁地来报,手里还攥着厚厚的订单。
李氏正在翻看陈老汉送来的靛蓝长势记录,闻言笑道:“告诉他,最多给一半。咱们县城的老主顾不能怠慢,得留些现货。”
她心里清楚,“本地蓝”的走红,不仅因为价格实惠,更因为它带着一股“自家土地”的亲切感。百姓们看着染出的布,就像看着田庄里长出来的庄稼,踏实。
陈老汉成了田庄的红人。他带着佃户们把东边的荒地全开辟出来,种上了靛蓝。春播时,他跪在地里一颗一颗选种子;夏耘时,顶着烈日教佃户们辨草施肥;秋收时,守在晾晒场寸步不离,生怕一场雨毁了一季的心血。
“老陈,你这靛蓝长得比南方的还精神!”李三郎蹲在地里,看着齐腰高的靛蓝,叶子绿得发亮。
陈老汉擦了把汗,眼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咱这土地养人,也养庄稼。北方天冷,生长期长,这叶子里的‘蓝气’更足,染出的布才更地道。”
他没说的是,为了让靛蓝适应北方的气候,他试过用温水浸种,试过在田边烧草木灰增温,甚至在初霜时给靛蓝搭过草棚——那些夜里,他几乎是抱着靛蓝苗睡在地里的。
李氏看在眼里,让账房给陈老汉预支了半年工钱,又让人给他家盖了两间砖房。“你把家安在田庄,往后这靛蓝地,就全交给你了。”
陈老汉拿着工钱,手都在抖。他这辈子颠沛流离,没想到老了还能有这样的安稳日子,对着李氏深深一揖:“老夫人放心,老汉这条命,往后就跟这靛蓝地绑在一起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张家的靛蓝地扩展到了五十亩,成了县城周边最显眼的景致。风吹过时,靛蓝叶子沙沙作响,像一片翻滚的绿海。采叶、晾晒、发酵、提蓝……田庄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染料产业链,连带着佃户们的日子都宽裕了不少。
“老夫人,您看这是新提的靛蓝膏!”陈老汉捧着个陶罐来,里面是深蓝色的膏体,像凝固的夜空。“这玩意儿能存着,冬天也能染布,还省了运输的麻烦!”
李氏用指尖蘸了点,在白纸上一抹,蓝得透亮。她让人拿去染坊试试,染出的布果然比之前更鲜亮,还带着一种独特的光泽。
张承业看着新染出的布,突然一拍大腿:“娘,咱们不如办个‘染布节’!就在田庄,让百姓们来看靛蓝地,看染布过程,再摆个擂台,谁用‘本地蓝’染出的花样新,就赏银子!”
这主意正对李氏的心思。她要的不仅是卖布,更是要让“张家染”的名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染布节那天,田庄里挤满了人。靛蓝地里搭了观景台,百姓们踮着脚看佃户们采叶;染坊外支起了十几个染缸,染匠们赤着胳膊演示染色,蓝汪汪的染料在缸里翻涌,引得孩子们惊呼;巧味斋在路边摆了摊子,卖着用靛蓝花做的点心,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最热闹的是染布擂台。有绣娘用“本地蓝”布绣出了鸳鸯戏水,有老染匠染出了渐变的“晴空蓝”,连念安都拿着小刷子,在布上拓了个歪歪扭扭的桃花印,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李氏亲自给优胜者颁奖,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忽然想起刚穿越时的惶恐。那时她以为自己只是个过客,没想到会在这里种出一片靛蓝,扎下这么深的根。
“娘,您看!”张承业指着远处,一群穿着官服的人正往这边来,为首的竟是府台大人。
府台大人走到靛蓝地里,捻起一片叶子,赞道:“李老夫人真是好本事!把南方的庄稼种到北方,还做成了产业,这才是真正的富民之道啊!”
他当场宣布,要把张家的靛蓝种植法在全府推广,还赏了一块“劝农兴商”的牌匾。
消息传回京城,苏先生特意派人送来贺礼,说锦绣行要用“本地蓝”染一批“京绣”,让张家的布走进更多人家。
那天晚上,李氏站在靛蓝地边,月光洒在叶子上,泛着淡淡的蓝光。陈老汉带着佃户们在地里忙碌,哼着南方的小调;远处的染坊还亮着灯,伙计们在赶制明天的订单;主院里,柳氏在教念安认布料的颜色,张承业在逗念祖笑,晚晴坐在一旁纳鞋底,脸上是难得的平和。
风吹过,靛蓝叶子的清香漫过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日子的味道。李氏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满足的笑意。
她知道,这片靛蓝地还会继续扩展,张家的故事还会继续书写。而她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终于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最踏实的归宿。那些曾经的艰难、算计、风波,都化作了此刻的安宁——就像这靛蓝,经过浸泡、发酵、沉淀,最终染出的,是最沉静也最动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