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业在念安床边守了三日，首到女儿烧退了些，精神好转，才松了口气。这几日柳氏衣不解带地照顾孩子，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看他的眼神虽依旧疏离，却少了几分怨怼。张承业想跟她说话，几次张口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帮着递水、拧帕子。
这天傍晚，他去前院给李氏回话，路过西厢房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那琴声哀怨凄切，像带着化不开的愁绪，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张承业脚步顿住，想起这几日对晚晴的冷落，心里竟生出几分不忍。
他推门进去时，晚晴正坐在窗前抚琴，背影单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见他进来，她慌忙擦了擦眼睛，强笑道：“公子来了。”
“这琴弹得……太悲了。”张承业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语气软了些，“是还在生我的气？”
晚晴低下头，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着，声音带着哽咽：“我哪敢生公子的气？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像这琴，看着体面，实则身不由己。念安小姐病了，我本该去探望，又怕夫人见了心烦；想给公子做点吃的，又怕不合胃口……”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该奢求太多，可夜里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总觉得心里发慌。要是……要是我也能给公子生个一儿半女，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个念想都没有？”
这话像针一样刺中了张承业的软肋。他一首觉得对晚晴有亏欠，听她这么说，更是愧疚难当。“别胡说，”他抬手拭去她的眼泪，“我从未嫌弃过你。”
晚晴抬头望他，眼里带着一丝期盼，又藏着几分怯意：“真的吗？那公子……今晚能留下来吗？我给你炖了安神的汤。”
张承业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想起这几日她的安分，终究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转身的瞬间，晚晴眼底的泪水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琴音，这眼泪，不过是她算准了他的软肋，演的一场戏。
自那以后，张承业又常去西厢房，只是心里总惦记着念安，偶尔也会回主院坐坐。柳氏虽依旧话少，却会把他的衣物打理得妥妥帖帖，有时还会让念安叫他“爹爹”，父女俩相处时，倒也有几分温情。
过了月余，晚晴突然觉得胃口变差，时常恶心反胃，请来大夫一诊，竟是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张家。张承业又惊又喜，守在晚晴房里不肯走，连布庄的事都暂时交给了伙计。李氏得知后，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让厨房多给晚晴炖些滋补的汤，却没去西厢房探望。
柳氏听到消息时，正在给念安做小鞋，手里的针线顿了顿，针尖刺破了手指，渗出一点血珠。她默默用帕子擦去，继续低头缝制，只是眼眶渐渐红了。
晚晴有了身孕后，更是成了张承业的心头肉。她却没像从前那样恃宠而骄，反而收敛了许多，时常主动去主院看念安，还亲手做了些小衣裳给孩子，对柳氏也和和气气的，一口一个“姐姐”，弄得柳氏倒不好再冷淡她。
这天，晚晴扶着腰去给李氏请安，说起孕期反应厉害，吃不下东西。李氏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淡淡道：“怀孩子本就辛苦，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别委屈了自己。”
“多谢娘关心。”晚晴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是偶尔会想起家乡的酸梅汤，只是现在不是产梅子的季节……”
李氏点头：“让柳氏去库房看看，去年收的梅子干应该还有，让她给你煮些酸梅汤。”
柳氏听了，默默去了库房。晚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要的，从来不止是张承业的宠爱，更是这个家的承认。如今有了身孕，只要安稳生下孩子，尤其是个儿子，她在张家的地位，自然就稳了。
张承业来看晚晴时，正见她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拿着本胎教书在看，神情温柔。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腹，笑道：“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好看。”
晚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倒希望他像公子，精明能干，能帮公子打理生意。要是个女儿，像念安那样乖巧也行。”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总怕……怕自己没经验，照顾不好孩子。以后还得请姐姐多指点，她把念安养得这么好，定是有法子的。”
张承业见她如此懂事，心里更是欢喜，连连点头：“你放心，有我在呢。”
晚晴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真正在张家站稳脚跟，才能不再任人摆布。至于柳氏……只要她安分守己，井水不犯河水，她倒也不介意给她几分体面。
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晚晴轻轻抚摸着小腹，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这里面的小生命，是她的筹码，也是她未来的希望。她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是个儿子。
而主院里，柳氏端着刚煮好的酸梅汤，看着窗外飘落的秋叶，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家，怕是又要迎来新的风波了。只是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平静地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