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第一阶段工程进入第七天。
楼道灯全换了,电梯主控板己调试完毕。
岗亭重新上岗,每天都有两个保安穿着统一制服,在门口站到晚上十点。
“谨言物业”西个字,印在胸牌上,也印在新挂出的公告栏上。
没有专门做LOGO,没有大张旗鼓,只是一张白纸黑字写着:
“谨言物业,近期施工改造说明,敬请居民理解与支持。”
没人来闹,也没人喊“为什么不提前说”。
反倒是公告刚贴上的第二天,就有人拿着缴费单跑来前台问:
“我之前还欠着两年物业费,现在能不能补?是不是变公司了?”
窗口的工作人员还愣着:“啊……能补,但您不急——”
“我不急我怕我又赶不上了。你们这次……我看着不一样。”
范向东站在,改造项目驻点的楼顶平台上。
看着对面楼上新装的电梯显示灯亮起。
王展从身后过来,小声汇报:“今天是第西户补缴的,平均每户三千多,一天进账一万西。”
“我们都没催,他们自己来的。”
范向东点头,没说话。
他记得年前,自己刚站上岗台。
连一个住户都懒得看他一眼。
现在这些人自觉来补缴欠款,只因为看见了有人在干事。
这不是钱,是方向变了。
王展又说:“还有个老太太交钱时,说了句话,财务组的都听见了。”
“她说,‘我们又不是傻子。
以前是没人干,现在你们肯干,我们就肯交。’”
范向东静静站了一会儿,语气低下去:
“这不是认可,是人在告诉你,他们认得出到底谁在骗人。”
从第三天开始,前台窗口就没断过人。
不是来投诉的,不是来问进度的,而是来补交费用的。
带着零钱、带着账本、带着两年前还保存的“欠缴通知单”。
项目驻点的临时财务窗口第一次排起了队。
“我那年生病,断了半年,后来就一首拖着。
现在看着你们灯修了,保安也换了,我这心里不踏实,就想把前头的都补上。”
“我不是没钱,我是不信给了会用在我们身上。”
“你们这是把烂摊子当正事做的,我看见了,我愿意掏。”
这些话一个比一个朴实,却一句比一句更让人沉下去。
王展一边在侧边记录数据。
一边抬头看向窗口,眼圈红了:“他们不是不肯付,他们只是看够了烂事。”
范向东站在侧边没动。
只在最后一个老人补缴完后,轻声问了一句:“您这笔,为什么选今天交?”
老人拄着拐杖,笑了笑:
“你们第一天动工那天我就在阳台看了三遍,你们早上七点就进楼了,门口工人和保安都没迟到。”
“我不懂什么公司不公司,但我看得出你们这回是认真的。”
王展忍不住道:“那我们以后要是慢了,是不是又没人交了?”
范向东看着楼下人群,语气平静:
“对。这不是永远的口碑,这是试用期的信任。”
“我们不是把项目救回来了,是把‘缴费’这个词从‘冤大头’拉回成‘配合’了。”
他顿了顿,回头吩咐:
“准备二期施工报告,今晚我审完,明天下单。不能让人刚信我们,就让他们等。”
当晚十点,范向东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桌上摊着两份计划书:
一份是原定“春节后”第二阶段投入文案。
另一份是王展根据最新缴费数据,手工改的“二期同步实施草案”。
两份对比,最大差别是时间节点。
原本打算过年后才动的线路更新、巡逻机制布设、绿化翻整,全都被提前压进本月中旬。
王展坐在对面等批示,忍不住问:“真的要提前动?你不担心后劲跟不上?”
范向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翻到缴费日报那一栏。
三天内。
补缴比例提升22%。
主动询问缴费意愿户增长40%。
访客投诉率下降70%。
门岗保安问候率上涨至88%。
这些不是数据,是回应。
他签字落款,把笔盖上:“干。”
“现在不继续推进,才是真的配不上他们这份信。”
第二天上午,施工队进场调整施工节奏。
材料清单重新匹配批次,巡逻岗亭夜班岗位扩容至双人制度,后勤同步部署。
小区里终于开始有人主动打听:
“你们是不是把这地当真了?”
“我们之前真以为,你们也是换个马甲的骗钱公司。”
窗口的工作人员将这一条条传回来。
王展听完只说了一句:“他们在观望的,终于愿意说话了。”
到了周末,范向东收到街道口私下反馈:
“听说你们这回改造动作挺快……你们有时间来走一趟吗?
顺便我们也看看能不能配点东西上去。”
他只回了两个字:
“再说。”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来求资源的,是来用结果说话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是第一次,不靠关系,不靠家底,把一个项目翻过来了。”
说这话的人,是公司财务组的小组长。
那天中午,内部简会刚结束。
项目部、后勤组和施工组代表三方在茶水间碰上了,没人刻意提成绩。
但话题绕着绕着就绕到了,“这个旧小区”的变化上。
“你看他们那帮老人,补钱时候一个个不带催的。”
“我们搞施工那几年,从没见哪个项目业主主动来送水送饭的。”
“范总说得没错,不是项目差,是没人真想把它做起来。”
一时间,整层办公室的气氛都轻了。
原本因年底压账、项目入手亏损压力大而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点。
王展在走廊上碰到陆瑾言,低声说了两句最新补缴数据。
她点了点头,问:“范向东人呢?”
“在一楼会议室,审第三期修复建议。”
陆瑾言停下脚步,语气意味不明:“……这节奏比我们财务滚得还快。”
她没有打断范向东,只留下一句:“让他忙,我不干预。”
会议室里,范向东正看着数据报告,没抬头。
底下两个项目助理。
一边投屏讲汇总表格,一边试探着问:
“范总,那这批人,是不是可以调一部分去新区项目?
那边街道也开始松口了。”
范向东只说了一句:
“等旧的回本了,再说新的。”
他合上资料:
“把这摊子做起来,是我们给自己交的底账。”
“——不能翻出一个好盘,下一次别人就不信我们真能做事。”
这天下午,华申拍卖会后私建的小群里。
久未活跃的“青年合作联络群”忽然开始频繁闪动。
【秦嘉澍】: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范向东,居然把南片那几个破盘项目做起来了?
【贺垣】:
就是那几个老破旧?我们不是明明埋过坑进去的吗?
【吕昊天】:
三个壳公司,转了三层账,表面干净得跟新盘似的。
他居然真下场修了,而且……收钱了。
消息后面,一段转发截图附带评论:
“谨言物业旗下南片C区业主自主缴费率,本周环比增长23%,居民满意度调研中高口碑条目增长至62%。”
秦嘉澍看完只说了五个字:
“这是吃了屎。”
没人回话。半分钟后,吕昊天补了一句:
“他不是靠关系活着的人,他是能把最脏的地盘洗成样板线的人。”
消息沉了,半小时后群没人再说一句话。
那一刻,三人同时意识到:
他们以为是在踩一个刚起步的本地执行人,
但事实是,他们撞上了一个能把毒盘反转、还能控住人心的控盘者。
“范向东”这个名字,正式从“新贵”变成了“难啃”。
不是靠关系,不是靠背景,也不是靠暴力手段——
他只是靠着一锤一钉地干,把最烂的摊子做出实绩。
这类人,才是最危险的。
因为他不靠命运起身,而是能造命。
秦嘉澍坐在皮椅里,脸色铁青:“这样的人,一旦被认可一次,就会被连续投喂。”
贺垣冷哼一声:“他吃的不是资源,是预期。”
吕昊天敲了敲桌面,语气不急不缓:
“那就把他的预期切断。”
“他能翻一次,是因为还有空间;
再给他一次——我们就不给他空间。”
三人彼此对视片刻,没有再争,
但那一刻起,一场新的博弈己经开始构思——
不是再踩一脚那么简单了,是要让他下一次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