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昌路的冬天格外冷。
尤其是早上九点半,太阳还没完全露脸。
二楼那间没有招牌的办公小屋里,却己经热得像蒸笼。
桌上堆着没发完的合同。
墙角是一袋一袋尚未开封的工作服。
电话一通接一通响。
有新人找不到分工,有项目催着进场对接,有合作方发来传真文件,印机哔哔哔响了三次,卡纸。
范向东站在门口没动。
他不是不愿动,而是看清楚了。
这个场子己经“忙”到了一个临界点。
没人真正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每个人都在用“快动作”掩盖“信息混乱”。
墙边的白板,还是上个月女主临时画的组织图。
几条线早就对不上实际岗位。
十多个新进员工,穿着不合身的制服在那争抢打印机,有人喊:“谁负责签字流程?”
有人说:“陆总呢?刚才还在楼上。”
楼上,门虚掩着。
陆瑾言坐在办公桌前,穿着米色高领毛衣。
袖口堆到手背,手里握着一支签字笔,己经在文件上画了第五遍。
她没吃早饭,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
眼下有了明显的阴影,头发没扎,披在肩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项目信息更新表”。
有新人敲门,她只是抬眼一下,说:“先找王展——不,等下……你等会儿。”
话没说完,又被楼下喊声打断。
范向东缓步上楼,没说话,只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平稳。
陆瑾言抬头,看他一眼,笑得疲惫:“怎么,你也觉得我快疯了?”
他没笑,也没回答,只淡淡一句:“我下去看一下。”
她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也没看他离开。
这时,屋里唯一一部老款商务手机又响起来。
屏幕亮了三次都没接通。
她拿起来砸在桌面,眼圈却突然红了。
她知道自己己经压不住这个摊子了。
楼下,人声仍未停。
范向东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停在屋中央。
眼神缓慢扫了一圈,从人、物、流程,到那块空白的白板。
他心里生出一句话:
这不是混乱,这是没人理得顺它。
不是能力不够,是执行没人挂帅。
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第一次弹出金色提示光标:
当前职位:瑾慎公司,合伙执行人
阶段达成:连续两月协同执行项目整合与调度落地
经验值累计:+60
进度达成:60/60
能力觉醒:执行转化 Lv1(己激活)
描述:可将一项复杂工作拆解为明确步骤,指派具体人员、安排时间节点,并推动任务在现场落地执行。
他眼神没变,只是眨了下眼。
手指在掌心轻敲一下,像是认下了一件事。
三天后,这场“混乱”将成为过去式。
会议室的白板干干净净。
一圈人围在桌边,没人知道今天谁来开场,也没人确定手上的工牌对不对岗。
范向东站在屋角,没有动笔,也没有吆喝,只是看。
谁在发愣,谁在低声抱怨,谁拿着文件满屋找人签字,谁正蹲在窗边刷杯子、等人发任务。
他全看在眼里,像一张无声的扫描图慢慢拼出节点。
有一个姑娘小声问旁边人:“这公司是不是没行政啊?怎么什么都靠陆总自己管?”
另一人耸耸肩:“她最近都睡在楼上,你说能顾得过来嘛……”
这句话落进耳朵,范向东终于动了。
他没多说,只是走进打印区。
翻出前月资料夹、拿空白表格、抽出几支笔,回头扫一眼现场,开口:
“谁会打表格的,跟我过来。”
语气不重,却带方向。
像屋子里突然有人给了个起点,几个人迟疑着站起,跟了上去。
他带人坐下,三分钟后。
一张“人员调度初表”出现在会议桌上。
他没有解释流程,只用笔在名字后写上三个问题:干嘛来的、做过什么、打算干多久。
“写好,五分钟内回我。”
他起身走到白板边,干脆利落地画出三个圈:接待、内勤、项目。
“我们现在不是缺人,是乱。
每个人站错了位子。
今天先不谈长期规划,先把人归位。”
人群中有人开始交换眼神,也有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陆总今天不开会,她休息。所有交接今天找我说。”
没人质疑。
就这么一句话,把陆瑾言从核心拉出来。
把指令中心改到了自己身上。
既不是命令,也不是争权,只是默认执行。
十分钟后,第一批人按指令站位,填表、交表、重新标岗。
没人喊“组长”或“主管”,但所有人都开始转向他汇报。
他没坐办公桌,只围着场地转。
每问一个人一句,就指一条临时任务线挂在纸上。
不到半小时,屋子从嘈杂降成静音。
每个人都在写、画、打表、复印、贴签。
范向东看了一眼墙上的空白白板,提笔写上今天的日期和三个字:“节后初排”。
他没解释,也没问意见。
他只知道这个局,现在要有人能带起来。
他就是那个能带起来的人。
第一日,范向东没动白板太多。
而是贴了三张手写表,分别标了三个字:接线、对内、跑外。
接线是电话岗。
把新人里最嘴快的几个拉出来,分成上午班和下午班。
手边备一本记事本、一张语气模板。
强调一句话:“先问清楚对方是谁、打哪来的、找谁、干什么。”
对内是文件与项目管理岗,把之前做过人事或行政类工作的两人留下。
让她们只盯表格、材料、数据归档,不参与跑现场。
跑外是实际落地岗。
这些人最多,但责任最模糊。
他干脆让每人写下昨天到底干了什么、跟了谁,然后再按地点分成五组,贴在墙上,首接编号。
流程一出。
所有人立马从“找事做”变成“按单跑”。
没人说他安排得好,但没人再闲坐。
陆瑾言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她只是第一次坐着看现场运作,不必自己下场指人。
第二日,范向东开了个十分钟的小会。
他没讲精神、没讲规划,只在白板上写了六个字:“谁管事,谁签字。”
接着公布三条规定:
所有口头传达,必须在笔记本上留痕,不写不认。
临时任务不超过三步,跨岗不超过两人,否则先停再核。
每天收尾前,三岗负责人统一过一遍日报,第二天任务提前贴出。
这三条一贴上白板,场子立刻规矩了一半。
中午吃饭前,项目那边就开始主动来问“有没有统一的施工反馈模板”。
这句话出现意味着:他们开始默认这套节奏能用。
第三日,陆瑾言没下楼。
她只让人送了几份文件上来,没说一句“你安排得不错”,也没问“你用了什么方法”。
但她的办公桌被清了出来。
文件整齐放在收件栏里,电话在响,有人接了。
会议表在墙上,有人填了。
小区那边的协调岗来晚了,有人登记了。
整个公司第一次形成了:不是“靠某个人”,而是“默认有流程”。
而那个流程是谁写的,大家都知道。
不是写在制度本上的,是范向东一笔笔写在了白板上的。
午后,办公室只剩打印机偶尔出声。
范向东站在窗边,手里拿着第二天的人员排班图,正对照场地图核人岗分布。
没人来打扰他。
他没抬头,笔尖却己经在那张表角划出第二组分工线。
他知道,混乱解决只是第一步,稳定持续才是下一个节奏的开始。
第三天下午,屋里终于静了。
阳光透进来,落在墙上的“项目调度板”上。
那是昨天才贴上的新模板,打印纸和手写批注交错,整整齐齐。
陆瑾言站在楼梯口,没走进去。她只是站着,看着。
下面十几号人各做各的。
没有人围着她喊“陆总”,也没有人提问、请示,甚至没人抬头看她一眼。
所有注意力都朝着另一个方向。
那人此刻正半蹲在打印区装纸,左手夹着新出的排班表,嘴里正跟王展交代:
“下午组调两个跑外到门岗,业主投诉频次高,要人盯。”
语气不急,节奏清晰。
范向东没抬头,也没发现陆谨言站在那。
她站了很久,才慢慢走回楼上。
门关上的一刻,她背脊靠着门板,长出一口气。
不是疲惫,是空出来的那种松动感。
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人能接住这个摊子,不是靠拍胸脯保证。
而是三天内把混乱变成常态。
她坐在书桌前,桌上那本《现代企业管理实务》翻到一半,书签还停在“组织扁平化的关键路径”。
她盯着那页看了很久,最后笑了一下,把书合上了。
她当然学过流程、管过小组,也写过调度图。
但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面对“有个人比你快一步把这一切做完”。
这不是抢,是替代。
范向东什么也没说。
但他己经默默在,每一个空缺点上填了一笔,然后顺着这笔,把陆谨言从漩涡里拉了出来。
她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天起,这家公司不止属于自己,也属于他了。
陆谨言盯着那块从窗户看出去的小院子,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他不是来帮忙的,他是来接手的。”
不是气愤,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从骨子里冒出的期待:
“他的上限……到底在哪?”
夜深,宝昌路的街口冷风起,屋内却安静如常。
范向东还没睡,坐在客厅小书桌边。
一手翻着白天的排班表,一手拿着铅笔,在人名边写了几个小注。
陆瑾言从洗手间出来,头发没完全擦干,披着件灰色羊毛衫,路过他身边时脚步轻了些。
她站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张他改过无数遍的纸。
“……你以前做过公司管理?”
她声音不高,像是随口问。
范向东头也没抬,语气平静:“没有。但看得懂。”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只是转身准备回房时,又忽然停下。
“那你……怎么看一个人是不是合适的人?”
范向东终于抬眼看她一眼,眼神没锋芒,只有一种特别清醒的平静。
“看他能不能把一摊烂事理顺,不理情绪,不讲废话,不怕得罪人。”
这句话像是随手丢出,却落得极稳。
陆瑾言听完,没回嘴,只是微微一笑,像是确认了什么。
她回到房间,没关门,留了道缝。
陆谨言没有刻意试探什么,只是那一瞬间,她很清楚地意识到:
这个人,不是她一个人能藏得住的。
能把现场接起来的人不稀奇,能接得干净又不抢风头的,才是真的难得。
她重新坐到书桌前,望着窗外没有亮灯的街道,轻轻撑着下巴,心里慢慢浮出一句话:
“这摊水,要真搅起来,就得从现在开始。”
不是担忧,而是某种冷静的兴奋。
范向东还不知道这水有多深,
但陆谨言知道——范向东,是能下去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