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经是第十二天。
范向东站在别墅区主岗,帽檐压低,左手在外衣口袋里按着对讲机耳麦,右手慢慢旋转着执勤笔。
陆瑾言没出现,也没吩咐任何新任务。
这段时间,常规队务一切照旧。
白天巡岗、夜里例会、记录备份、设备维护、巡视签到。
没有异常,也没人交接。
唯一的不同,是她彻底消失了。
原本他还以为是轮休、出差或者短期交接,但三天、五天、一周过去——
申江名苑还是那个节奏,她却像从别墅区被悄悄抽走了一样。
没有车进,没有人出,没有托话、没有安排。
范向东没问,也不该问。
但他心里开始回放,最近三周的全部细节。
从一次话多了一句,到那次夜间返回时她说的“明天你不用跟”,再到她最后一次打完电话、没等他回应就挂了。
他没得出结论。
这不是个能归因的情况。
没有症状,只有空白。
范向东只能判断:节奏变了,而节奏变得太安静,通常意味着上层重构。
他继续站岗,不多话。
晚上回来时,他自己把录像带分两段做了备份。
调了两处夜间盲区的监控焦距。
把热水器换了新零件。
巡逻顺序也调整了三分钟节点,确保整个西侧不再有监控死角交叉。
没人交代,他也没汇报。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表现,也不是为了补偿。
他只是觉得人既然没再出现,那他就要开始准备“某种新阶段”。
没人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
但他知道,没人告诉你,也是一种回答。
浦西宝昌路,电线杆斑驳,墙上残贴着八年前的搬家广告。
陆瑾言站在一排两层民宅前,手里拿着钥匙,指尖沾着灰。
这是她租下的新办公点。
地址在陆氏名下业务图谱之外,不挂备案,也不对外标识。
她站了几秒,推门进去。
把钥匙转到底,咔一声,锁芯滑得干净。
屋里是刚清过场的格局,墙体重新刷白,办公桌还没到。
地板上堆着两包数据表、一台拆包装的传真机、三份草稿图和一瓶水。
她把外套搭在椅背上,从袋子里抽出一张工商登记表。
企业名称一栏己经填好,印着蓝色字:“瑾慎服务有限公司(筹)”。
公司经营范围:物业配套服务、后勤统筹管理、场地调配咨询。
陆谨言签上名字,落款处划一道斜线,准备送去窗口备案。
——这就是她的第一步。
不是项目立项,不是接班公告,而是首接在陆家体系外“另起一笔”。
不是反,而是脱。
她要建的是一个未来可控、可持、可转化的小局。
一旦父亲的那套体系崩,风刮过来,她能提前接住。
这个点,就是她的“避风口”。
陆谨言不打算招股,也不打算接陆家的物资端。
她要的是整个陆氏物业体系的“对内发包权限”
从清扫到安保,从园区食堂到会所值班。
先拿下“内部可控项目”,再反向带节奏。
陆谨言不打算等。
所有准备工作,她都在过去十天里单独跑完了:租房、过户、设账户、写计划、签预合同。
没人知道这件事,父亲不知道,范向东更不知道。
但这事本来就不是告诉谁的。
这事,是她自己要干的。
陆瑾言坐在空办公室里,没喝水,也没看表。
窗外有人在拉货。
一车塑封水管哐哐撞着台阶,塑料碰钢的声音传进来,打在她耳膜上——
不重,但刚刚好。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办公桌对面的那张空位,目光稳着,像在推一条虚线。
范向东的名字,她现在还不能写上合同。
但陆谨言己经知道怎么安排了。
她不会让他来打工,也不会安排他入股,更不会叫他“来帮我”。
范向东不会帮人,但他能“带出一口风”。
那口风,值钱。
过去一整年。
他走的每一处地方,整改成功率全线拉满,行业内部己经有人开始传:
“谁的人?”、“背后是谁?”、“能不能请来?”
陆谨言知道,这种风不常有,一年顶多一人出现一回。
她不抢他的光,也不准备栓住他。
要的是:在所有人还没意识到他这口“能力风”能卷走多少资源之前。
她先在正前方布个口袋,把风吹来的资源接住。
然后分配。
陆家早期在老地产那边攒下来的牌面,还能压一段时间,但长远结构撑不住。
陆谨言不是救家族,她是把这个家族当成一块资产。
该兑现的,就趁高点出清。
她是要收利的。
收的,不是钱,是影响,是可留置资源,是“说一声,这人也曾和我们一块做过事”。
陆谨言不真打感情牌,也不许自己陷进去。
她知道这个人以后不会留。
她就是要在范向东“还没认清自己有多值钱”之前,提前拿一笔利息出来。
补在父亲的名下,补在陆家的账里。
——以后会不会用不着她都不确定,但今天,她必须要赢一段局面。
范向东没有追过问。
陆瑾言不出现,他也不主动联络。
她若不来,他不会去找。
范向东不是在赌情绪,也不是拉关系。
他只是明白:那条线己经断开一段时间了,下一步要靠自己先预演出路。
这段时间他每天的站岗时间依旧精确,晚间数据备份做得更细。
摄像调角、灯管测试、巡逻计划。
每一样都像在“替别人准备交接材料”,但没人能看出他准备要走。
他把西侧那块死角单独标红。
用签字笔写了两次“可能有新增摄像点”字样贴在备用表格上。
那不是规程要求,是他自己设的风险点。
他也不和任何人聊。
范向东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永远当保安,也不永远是陆家的助理。
现在没人给他任务,他就当自己早晚会从这张桌子上消失。
只不过那一天还没到。
他就先把所有“可能需要留下的东西”都处理好了。
动作慢、声轻、步伐稳。
整个人像一张蒙灰的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但对谁都没展示。
不是没察觉那场“隔离”是陆谨言布的。
范向东只是没说。
因为知道,她要是真的要断,自己也不会留。
她要真回来,那就看她回来干什么。
他从不多问,因为真正有动静的时候,她一定不是来解释的。
正月初五,别墅区照常开岗。
范向东站在主路口值守。
天刚亮,路灯未灭,门口洒水车刚走过,地砖潮湿,鞋底踩上去声音闷沉。
他没想别的,只是顺手把小区东侧的哨位记录本翻回第一页,重新整理一遍夜间通报栏。
八点零五分,侧门传来轮胎压砖的轻响。
范向东转头,就看见陆瑾言从那边巷口走进来。
外套是米色新款,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文件袋,没有提包,也没有车随。
她朝范向东走来,步子稳,脚步声在地砖上几乎听不见。
两人在主岗前站定。
陆谨言看了他一眼,没打招呼,没说久不见,什么都没多讲,只伸出手把文件袋递过去。
“你最近有空吧?”
语气平,眼神正。
“我这边有个项目,缺个合伙人。”
范向东接过来,没拆封。
陆谨言接着说:“物业服务外包一体化。
清洁、安保、后勤、园区协同全包,试运营三个月,看结果。”
“公司不是陆家的,也不挂名,是我的。”
“我投人、投钱、投责任,你要做的是——照你自己习惯的方式干。”
“不归我管,但结果算我们一半一半。”
陆谨言说完,就停了。
范向东没回话,只是把文件袋压在手边柱面,指尖抵着边角,没有松开也没有打开。
风从侧门方向吹过来,陆谨言没动,头发被吹起一点,他也没抬手。
他们就站在那里,没有追问、没有解释、没有补对白。
合作开始,就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