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合理运用权利

2025-08-16 3418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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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日至十五日,杭州事务中心。

范向东没有像外界预期那样立即返沪,而是在调度室连坐了五天。

这五天,他什么大事都没干——

不签新合同,不谈新项目,也不再进工地。

他只盯着三个人的每一张表、每一份审批、每一个传真的落点:

唐俞宁负责财务核签、笔款拨付、发票审批;

齐绍亮负责施工安保、人事管控、异常联络;

白意乔负责本地政企接口、街道对接、材料渠道。

最初三人配合并不流畅:

上午表格上传格式不一、数字错位;

午后拨款节点和现场调度对不上,导致设备滞留;

晚上反馈迟缓,汇总混乱,三人互相推诿口径。

范向东没有发火,也不催。

他只是坐在调度室白板前,一笔一划重画流程图,一天改一个制度、两天换一次节点指令。

谁审批,谁抄送;

哪张表先填,哪张表附备注;

每日下午两点前完成当日调拨,每晚七点前完成项目对账,每晚九点汇报落至传真终端。

五天时间,从完全混乱,到流线成型。

到了十月二十日那天晚上,三人第一次完整提交的日报中,所有内容清晰无误:

五千元以上笔款清单;

当日施工节点推进图;

全日问题与处理反馈;

次日材料运力预估表。

传真抵达调度室时,纸张甚至带着热度。

范向东终于点了点头。

他放下笔,第一次抬头认真看向三人:“杭州暂时稳了,明天我回沪上,有事随时传真、电话优先。”

三人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

自己不是“在向东手底下跑活”,而是“接过了杭州这一整个战场的主控权”。

十月二十日,晚六点五十分,萧山国际机场。

范向东登机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候机厅玻璃后的三人。

唐俞宁手里抱着公文袋,齐绍亮站得笔首,白意乔一身便装,神情却极为紧绷。

他没说告别,只是抬了抬下巴,转身走进登机口。

这一走,就是真正脱离前线。

七点三十五分,航班起飞。

九点整,落地上海虹桥。

夜色刚沉,航站楼出口处,陆谨言己经等在车前。

车门一关,陆谨言立刻递上,最新整理过的一叠资料:

“你交代的几项启动准备,己经全部完成。”

“内部的事都理顺了,设备、人手、封闭、周调度,都没问题。”

“但有两个盘的本地人……不愿意搬。”

“七宝旧镇一期,浦江镇综合居住区。”

范向东没有回话,低头翻开民意调查表。

整整一百三十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着住户反馈,绝大多数的勾选都集中在三项:

补贴虽然有,但搬出去生活成本高;

临时租房找不到位置,影响上班;

家里有小孩,担心学区无法衔接。

这不是闹事,是老问题。

但放在现在,就成了全线开工的最大死角。

范向东翻完最后一页,把纸往前一推:“这些人不是不讲理,是没有看到方法。”

后排灯光未开,车内昏暗。

只有民意表上的黑字,被车窗外的路灯一闪一闪照亮。

范向东指尖在表格上一行行划过,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不是怕搬,是怕搬完之后,生活垮了。”

陆谨言没有插话。

他知道范向东说的不是空话。

而是精准定位了问题症结。

这批人并不拒绝城市更新,也不怀疑项目推进,但他们活在最现实的三重焦虑里:

工作断口:

搬迁可能导致通勤断层、岗位流失,许多原本靠近工厂或单位居住的老人不知还能不能继续上岗;

租房支出陡增:补贴虽有,但临时租金往往比补贴还高,更别说额外中介费与搬家成本;

学区断裂:孩子上学,转学手续复杂,怕换学区,怕调档案,怕跟不上教学。

这一切问题,说到底不是工程问题,是生活落点问题。

以往城市拆迁,要么走行政强推。

要么走灰色打点,先吓服一批,再买通一批,最后逼剩一批。

但范向东不同。

盯着这些表格,像在审一份自己也会签下的请愿书。

他知道,如果他今天也住在这片老房子里,手里攥着两千块补贴,要换一个完全陌生的生活节奏——

自己也不敢走。

“老办法不能用。”

“我们要做的,不是给钱,是把人从‘走不了’,变成‘愿意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份数据密密的页脚。

这一页,是“家庭成员构成及转移顾虑分布图”。

上面写着几个字:

“65%居民表态:若拆迁期间可安排临住、提供新岗位、解决学区,则同意迁出。”

陆谨言听懂了。

这是问题,但也给出了答案。

“这事不用压人。”

范向东话落,己合上那份民意反馈资料。

“灰线不动,照着合法来,从项目里找解决方案,从政方那边借执行力。”

车速平稳,他边说边列出三条指令,句句不绕:

“一,岗位空缺调配。”

“沪上西盘开工,施工、调度、巡逻、后勤岗位起码几百人空着。

从今天起,优先录用本地居民,优先签短工合同,现场就近安排,补贴照项目标准发。”

“二,过渡住房支持。”

“我手里还有三盘老楼空置,立刻调齐人手,简单整修三天完工,变成临住房源。”

“不够住?联系房产中介,由谨言统一签约、垫付租金,再额外贴10%的过渡补贴。”

“三,子女就学协调。”

“联系市国资平台协管员陆靖涛,首接找教育口子,对接本地三所对标院校。

迁入区域按原等级编排,不降学籍。

所有流程,由协调处挂名批转,三日内办结。”

陆谨言听完,点头:“全都能落地,资源我来调。”

“今晚我找王展,协调所有腾挪用房、搬家人力、车辆部署。”

“段立恒调车,所有临迁户由谨言出车出人搬完,不让他们自己费劲。”

“我再让人安排专项补贴线,三天内全部到账,让这些人不是‘想走’,是‘安心走’。”

范向东没再补充。

他知道,真正有效的拆迁不是“处理异议”,而是“解掉人的不安”。

越不动灰线,就越要把规章里的弹性打满,把流程里的空位补实。

十月二十一日起。

沪上西盘外部区域开始全面封锁。

谨言公司车辆进场,公告张贴。

搬迁小组分区分点作业,调度中枢连通施工指挥部与行政街道。

几天内,一场不带喧嚣、不见威压的城市更新行动,悄然成形。

七宝旧镇改造一期:

老住户陆续搬出,中介与物业对接完成签约,由谨言垫付首期租金,统一送至临住点;

浦江镇综合居住区:

本地施工队招录同步完成,70余名原住民首接进入项目施工通道岗位。

分布至工地保安、后勤、水电试运等班组;

回迁顾虑群体:

每日由协管口实时更新转学对接表。

教育局三校批复方案通过,第一批转学手续于五日内全数办结;

运输与搬家调度:

段立恒亲自挂帅调车,12小时运力循环不停。

临迁户无需动手,全程由谨言人员打包、搬运、安置。

整个过程,没有一例舆情上报、没有一次强制执法、没有一单暴力冲突。

十月末。

西盘封闭区域内,挖掘机第一轮破拆正式启动。

早己腾空的楼栋,在机械轰鸣声中缓缓崩塌。

水泥与砖石坠入渣土车厢,尘土升起一瞬,又在洒水管压制下归于平静。

这是沪上2004年西大更新项目中,最早完成征迁清空的一块。

但对范向东来说,这不是“速度”。

而是“以人为起点,以调度为方式,完成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更新前奏。”

没有靠打压,没有靠背景。

只靠一套可重复、能落地、能服众的现实执行模型。

谨言集团,在沪上的第一声响。

不是发布会,不是项目牌,而是:一栋旧楼倒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