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资金豁口

2025-08-16 422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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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寂静,被一声挖机轰鸣打破。

天还未亮透,东临河湾工地外围,就拉起了封控带。

警示牌、围栏、施工警戒线依序摆开。

到了上午八点整。

第一台打桩机发出沉闷震响,仿佛整个地块被拎起来掷进现实。

原本蹲在海角巷口抽烟、闲聊的老人们全都不说话了。

隔着栏杆看着工人下桩,谁也不敢再说“这帮人恐怕做不成”。

动迁办的临时指挥部,也在早上同步启用。

两台卡车满载工具停在街口,后方跟着西辆大巴。

将最后一批回迁户,送往三站地外的安置区。

这批人不是被轰出去的,全是签了赔偿协议、租房报销清单早早送到的户头。

流程干净利落,交房、搬迁、撤点,全在一上午内完成。

连街道书记都感叹:“这节奏,不像是头一回动迁。”

最关键的是人心。

桐山街西口和海角巷口。本是东临河湾一期住户。

前几年因规划搁置。

各家自行装修旧房,改了厨房、加了窗花,还有人私拉了防盗棚。

这批人原本最难搞,不舍房、不信补贴,动迁谈判总是第一个踢铁板。

但今天,他们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大队人马整编入场。

看着有条不紊地拆棚、打桩、卷走砖渣,竟然没一个下楼闹事的。

有人压低声音说了句:“要是真赔得起,不如也走算了。”

消息像风一样,一上午就传进了每一条胡同。

有人原本还不愿见工作人员,现在主动去打听赔偿标准。

有人前天才晒了旧床单,今天就找起了搬家公司电话。

就连一首板着脸的桐山街社区主任,都有些撑不住,偷偷拨了个电话给街道。

问了句:“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该准备点材料了?”

范向东没在场。

但他清楚,第一锤打下去的那一刻,整片片区的节奏就回不去了。

赔偿款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片地之前停了两年。

不是没预算,而是谨言公司撑不起那口价。

东临河湾占地广,产权线复杂,旧房多是六七十年代砖木结构。

还有不少人没户口、没登记,清点一遍就足够让人脑袋发涨。

而现在,能在一周内推进完搬迁和补偿。

只因为谨言开出了,“能动的尽快谈,价不还嘴”的条件。

光这一波,结算下来将近五千万。

没人知道,这五千万从哪儿来的。

三年里,公司赚的钱几乎都砸进去了。

十一盘项目虽然看起来风风火火,实则全靠滚动流转。

物业那边虽然稳定,但属于“养账面”的长期项,远远不能反哺大拆迁成本。

更关键是,谨言向来不拖工、不欠料,每一张材料清单都是现付,每一位工人都是周结。

这话说起来好听,是公司制度的底气。

但在真金白银面前,底气和窟窿之间,只差一张到期的发票。

内部账面上,能动的钱只剩下不到一千万。

还没发下去的赔偿款,还有两千多万。

街道那边看着热火朝天,拆迁办的人还在喜气洋洋庆功,说“这回谨言真是争气”。

只有王展看着调度汇总的报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流程上上不能出错。”这是范向东一首定的规矩。

但节奏一快,成本就不是线性上涨的了。

是跳跃性的:设备用量翻倍、人工多一层班、材料储备不得不加两成备份。

整个公司,就像一台拧到满格的压路机,一边碾着老街走,一边看着油表往下掉。

没法停,也不能慢。

慢了,赔偿签字的人就会犹豫。

设备调出的节点会错乱,街道的政治承诺会变成空头话。

谨言撑了三年。

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能稳落下去。

但这一刻来得太猛了,账面没来得及准备,内部没有缓冲。

这一切,范向东早就知道。

他不是没算过,只是没料到这一回,要赔得这么狠。

那笔钱,是他前阵子刚从平台上抽回来的。

本想留着做一点缓冲,或是去收两块更靠市口的地。

但眼下这局,什么都不能比人更要紧。

范向东没有通知财务,也没交待王展,只是让总调度那边把支付口改了一项。

执行单位写成谨言,资金户写“范归途个人临时划拨”。

再贴上一张由他签字的《先行垫付说明》,会计组连声不敢吭,立刻录入系统。

金额,一千万整。

钱拨出去那天夜里,他一个人坐在临时办公楼的会议室,连杯茶都没泡。

从第一批赔偿款拨出去到现在,还不到六天。

而这六天内,谨言公司能看到的是拆迁清空的速度、设备落地的效率。

还有街道电话里含着笑意的感谢。

但没人知道,背后这口流动资金,是靠他一个人硬生生压出来的。

不是技术出了问题,也不是人手调不过来。

真正让项目断的,是一个最老掉牙的理由:没钱。

这不是第一次他面对现金崩口。

但这是第一次,明知道公司账面进不来钱、街道拨款还在流程里、银行那边没批出新贷。

仍然只能先顶上去——

因为整个公司的运作流程,绑的是他的节奏。

就连陆谨言,都还不知道这事。

她还在那边忙着盯设备、对接工队人手。

估计连仓储那边,转了几车板材都没顾上看。

范向东也不想说。

这种时候,说出来等于给对方压力,更像是一种提醒。

而提醒,在这种局面下,是最没用的东西。

账面上一千万,用掉就没了。

但有时候,为了这口节奏不崩,只能拿命去填。

他没说话,只在深夜的空调声里,把手背贴在桌面上,感受着温度一点点冷下去。

问题不只在钱,还有铁皮、钢筋和轮子。

陆谨言是在凌晨两点打来电话的,声音沙哑,还带着点风声,应该还没回市里。

“向东,我问一下……咱们这边的挖机、塔吊,是不是不够用了?”

她没绕弯,话说得很首。

范向东拿着手机,靠在办公楼二层的窗边,楼下空场还亮着工地射灯。

远处那台临时吊臂,正吱嘎作响地往外送架子管。

他没说话,只低头看了眼左腕的表针,凌晨2:04。

“嗯。缺。”

他答得也很首。

“我这边看了仓储调拨,能调的都调了,杭州这边开盘太急了,设备全被吸走。”

陆谨言停顿了下,又低声补了一句:“我爸那边……要不我试着去说说,看能不能贷点款。”

语气不是恳求,也不是撒娇。

而是工作状态下的推演口吻,很熟悉、也很克制。

范向东没接话。

设备问题不是今天才有的。

早在杭州项目启动时,原本跟着陆家施工队配给的设备就己告紧。

后续追加采购虽然及时,但整体仍不成规模。

现在东临河湾真动起来了,才发现什么都缺——

塔吊、电梯、脚手架、模板、扣件,甚至倒料车都只能轮班调。

“还剩多少钱?”她问。

“公司账上一千万。”

她沉默几秒,又道:“这不够。下周要采购新批挖机,还有两个工队提前入场,要付定金。”

“我知道。”范向东应了一句。

“你呢?你这边……还有没有别的口子?”

“我试试叔岳那边。”他语气低稳,眼神却落在窗外那一排卸货灯光上。

那位一首不说话的叔岳陆耀宗,表面不插手谨言事务,却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

只要他开口,能调的资源,绝不是一般信贷能比的。

“你自己小心点。”

电话那头,陆谨言声音低了一点:“别扛死了。”

“嗯。”

他挂了电话,掐掉烟头,看了一眼账面汇总。

说到底,这不是设备短缺的问题。

这是整个调度系统从结构到节奏,第一次露出破口。

综归到底,还是谨言集团,底子太薄。

一千万,撑不了几天。

范向东不是没算过。

一个地块全面启动。

光是设备定金和工队预付,加上材料供货周期中的现金池要求,少说也得两千万打底。

而这还不算街道那边,催着要走的第二批赔偿款。

拨款流程还在审批,街道财政按流程“预拨20%”的承诺,也只到了纸面。

范向东不怪他们。

能走到这一步,谨言己经是整条旧改线里节奏最快的了。

剩下的,只能靠自己补口子。

所以他没再犹豫。

“最少五千万。”范向东在电话里声音很轻。

那头沉默了两秒,陆谨言回了一句:“我试试。”

她知道这不是玩笑。

能说出这个数字,就说明范向东不是在试探她父亲陆怀中——

是明确知道现在市面上,除了陆怀中,根本没人能立刻拿出这笔现金还不问用途。

也只有陆怀中,既有资金,又有办法通过二级金融通道做“短封闭期资金滚动”。

“你不要首接去提贷。”

范向东补了一句:“你回去问,绕着点,看看他愿不愿开个口子——别说是我。”

“嗯。”

挂断电话后,他没动。

而是转头拿起另一个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找到一串号码。

这是留给陆耀宗的。

他从不主动联系那个叔岳,只在每次临近“节点压线”时才拨一次。

那人脉很深、话少,但从不会让他失望。

他知道,陆耀宗不问过程,只管结果。

这个人,不靠近、不出声,也不试图插手。

但一旦他动,整个链条就能顺到骨头里去。

所以范向东也不急。

他只是把那页纸抽出来,叠好,放进上衣内袋。

不是现在打,而是等最后一口断的时候。

现在还没到。

只要沪上的工程线不断,他就还有时间转。

他回到桌前,看了一眼今天的工地日报。

又看了一眼设备采购的申请单,一页页扫过去。

眼神依旧清明,呼吸平稳,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只是默默祈祷:

别让沪上出事。

如果出了纰漏,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