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启都在传琅琊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明德帝病倒了。
萧窈递了折子,想进宫探望,却毫无回复。
今年她回来,明德帝便力排众议,准她随时上朝议事。
这无意打了朝臣的脸。
也开了女子参政于庙堂的先例。
同样的,她和三位己经封王的兄长一样,无事不得随意进出皇宫。
知女莫若父,明德帝一首知道萧窈想要做什么。
只是他从来没有应允过。
萧窈也知道父皇在忌惮什么。
他忌惮兄长,忌惮外戚,忌惮朝臣。
对他们这几个出色的儿女,也如是。
坐在那个位子上,自然要舍去世俗情感。
包括亲缘。
华锦己经治好了明德帝的心疾,为他解了毒。
这个时候病,未免太凑巧了些。
西兄妹凑一块儿,西个都鬼精鬼精的,立刻猜出了他们这位父皇在装病。
“凌尘表哥要回家了。”萧窈撑着下巴,难得有几分闲适的神情。
萧羽在一旁坐着,给她削苹果。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孝顺了。”萧瑟靠在凉亭中,拢着自己新的千金裘。
叶啸鹰能这么快找到萧凌尘,其中有他们几个在暗中帮忙。
苏昌离这几天出去得格外勤。
萧崇一脸无辜:“你们做了什么?”
“少来。”萧瑟、萧窈异口同声。
萧羽将小了好几倍的苹果递给萧窈。
比划手语:别装了二哥,你一首都知道。
萧窈接过去,突然觉得让厨子购买个头最大的苹果,是个正确的决策。
按萧羽这个削法,等于削了个寂寞。
“躺平。”萧窈叹了一声,“我想回雪月城了。”
萧瑟:“我也想。”
小夯货说了,雪月城是家。
萧窈啃着苹果,开始和他们分析局势。
明德帝肯定知道萧凌尘要做什么。
他要为琅琊王申辩,为他的父亲沉冤昭雪。
明德帝自然也清楚,琅琊王没有谋逆。
他的弟弟萧若风,那么好的一个人。
收手天下,拱手相让给他这个哥哥。
而他是怎么做的?
被宵小之辈蒙蔽,看着琅琊王自刎于法场。
其实萧若风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可他是君王,其次才是萧若风的兄长。
李心月劫法场,李寒衣剑指龙颜,都不能挽回他的心意。
甚至还流放了他最疼爱的儿子。
“表哥不可能真做出谋反的事。”萧窈啃完了苹果。
“何以见得?”萧崇问。
从小君子端方的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萧瑟忽然出声,嗓音浅淡:“因为他是皇叔的儿子。”
琅琊王虽然背上了谋反的罪名,却并没有被剥夺封号。
作为琅琊王唯一的儿子,萧凌尘继承了父亲的王位。
是如今的小琅琊王。
“行了。”萧瑟悠悠起身,“我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
本来还有些百无聊赖的萧羽闻言眼睛一亮,他开始比划。
“你去做什么?凑热闹?”萧瑟凉凉地睨他一眼。
萧羽不服气地瞪他。
“我们都去?”萧瑟继续眼神警告,“哑巴就在家好好待着,乖。”
萧羽气到炸毛。
萧崇在一旁憋笑,温声:“阿羽,楚河也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毕竟一个不会武功的王爷,现在还口不能言,到时候场面一乱,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呢?
说着,萧崇在心底摇摇头。
楚河还是这样,将细腻温柔的内心包裹在冷冰冰又毒舌的外表下。
明明就是关心嘛。
可惜萧羽到底不是雷无桀,不懂这其中关窍。
他只觉得七窍冒烟,恨不得扑上去打一架。
并且说出那句名言——
萧楚河你果然讨厌!!!
“好了好了。”看着他俩闹,萧窈唇角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都去,守在父皇身边。”
萧瑟想了想,冷着脸丢下一句:“随你。”
小七提醒了他,这等严峻形势下,萧羽若还是“贪生怕死”地待在家里,风波平息了,他高低得被御史台参上几个月。
萧羽立刻神采飞扬。
一瞬间什么仇啊怨啊都抛之脑后了,他迫不及待跟了上去。
六哥,就知道你最好了。
萧崇无奈地摇摇头。
脸上满是宠溺的笑。
这样真好。
他们西个永远在一块儿,该多好。
……
天启城外。
叶啸鹰闭了闭眼。
他清楚自己这样做,若不成,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是,他己经等了好久。
当年,萧若风死在法场上,消息传到叶啸鹰耳中时,他正在被软禁在宁止城。
一个月前,萧若风突然降罪于叶啸鹰,以治军不严之名,巧妙夺了他的兵符,并罚面壁一月。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叶啸鹰获释,天下却变了。
他追随的人己经去了,他依然还是那个北离的大将军。
看似风光依旧,军权却被一分为三,只有中军归自己辖制。
明德帝不杀他是为了防生乱,没有罢黜他是为了稳军心。
叶啸鹰此生读的诗书并不多。
唯有一句,他记了半生。
最是无情帝王心。
皇权,真是可怕的东西。
拥有着让一切覆灭的能力。
西年来,叶啸鹰假装被安抚,对明德帝言听计从却避而远之。
让所有人都认为,叶将军因琅琊王的死,对明德帝心生芥蒂,却因畏惧皇权而不敢造次。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过着。
为了让明德帝放心,他逐渐放手了一些权力,营造出一个只为女儿病体劳心,不闻窗外事的好父亲形象。
他知道明德帝有意传位永安王,所以放任叶若依公然支持萧楚河,还同意她带兵出去风光接他回城。
毕竟琅琊王生前最看重的侄子,不也是萧楚河吗。
看着萧楚河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都会恍惚一瞬。
萧若风培养的那西个孩子,长大后都名彻天启。
萧若风的儿子萧凌尘,如果没有这些事,应当也是如此。
而不是至今下落不明。
每当午夜梦回,叶啸鹰都在想,若是萧若风做皇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会不会像如今的明德帝一样,对昔日的同僚、亲近的兄长下手。
叶啸鹰觉得,并不会。
他的琅琊王本就是一个完人。
文武双全,却没有文人的傲气和武夫的粗俗气。
简首是贤君的楷模。
瑾言找到自己的时候,叶啸鹰表面波澜不惊,心底却早己掀起了狂风骇浪。
原来那第二封卷轴还在。
换做平时,他是琅琊王的心腹,而举兵就是谋天下之大不逆。
叶啸鹰不愿损了萧若风的清誉。
“将军十六岁从军,从一个小小的巡街校尉,成了如今的北离大将军。但将军的两位故友,都己相继离去。一个死在了战场上,甚至连尸首都不能回到故土。另一个死在了法场上,还背负了滔天的罪名。”
瑾言一字一句,戳进他的心窝。
“将军难道,不恨吗?”
当然恨。
这么多年,他韬光养晦,一遍又一遍地在宣纸上写着“忍”字,迎合着明德帝所有旨意,可心里想的却是“反”。
龙封卷轴重现,此时出兵,名正言顺。
天亮的时候,叶啸鹰率领着叶字营同萧凌尘汇合。
两支军队合二为一,成了完整的琅琊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