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侯刚带着那一千虎贲郎出城,就看见了自远方奔驰而来的西个身影。
萧瑟挽缰,身下夜北马的铁蹄重重落地,停在距离兰月侯面前。
“皇叔。”
“楚河。”兰月侯看着马上俊逸脱俗的蓝衣青年,很温和地笑了笑,“回来啦。”
还是老样子。
一点儿也没变。
不同的是,那双黑眸中少了几分寂寥,重新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萧瑟嗓音依旧淡淡:“我还没有看见那座城。”
兰月侯会意,向身后瞥一眼:“让道。”
虎贲军听令,向左右整齐划一地,让开出一条入城的宽阔道路。
天启城城墙正中央,挂着巍峨的牌匾。
“还是和当年一样,是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兰月侯很自然地上前话家常,慈祥的笑意漫延在他眼底,“只不过如今啊,小马长大了,再没有人能控制住他了。”
萧瑟闻言也笑了笑,眉眼依稀可瞧见当年锋锐意气。
兰月侯又看了看他身后并肩而行的李寒衣赵玉真,微微笑道:“好一对璧人。”
“侯爷。”赵玉真不太认得此人,但见小仙女冲他抱拳行礼了,便也抱拳问好。
“道剑仙,雪月剑仙,别来无恙啊。”兰月侯越看越满意,不由得露出微妙的慈祥笑容。
这俩人真的是好有夫妻相啊。
“侯爷,有一群人在靠近。”
“多少人?”
兰月侯看了一眼说话的那名士兵,神色重新严肃起来,习武之人耳力好,他也隐隐听到了从远及近的大地震颤声。
士兵翻身下马,趴在地上屏息凝听。
“回侯爷,听起来……大概是几百人。”
萧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身后的赵玉真和李寒衣对视一眼。
天启己经颁布了封城的禁令,按理说这里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才对。
无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的心绪己经被无形的手扯远了,此刻他那雀跃的灵魂己然飘进天启城,飞往有萧窈在的地方去了。
好想见到她,以及她的无忧剑。
呜呜呜。
兰月侯显然也很疑惑:“此处怎会有这么多人。还有多远?”
“不到一里。”
兰月侯心想,该不会是南诀趁乱打过来了吧?
他冷声:“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侯爷!”马蹄声渐近,一匹棕马冲出军队,向他们飒沓而来。
“是千落姐姐!”无双眼睛尖,看清马上来人后兴奋道。
萧瑟看他一眼。
看得出来,这小子在雪月城混得很熟了。
不然真改名成“雪月”吧?
“原来是叶字营。”兰月侯松了口气,老天保佑。
叶若依勒马停在一行人面前,她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军队。
“叶姑娘真是虎父无犬女。”兰月侯惊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欣赏之色,“一向听闻你身子弱,哪怕长久站立都很吃力。可未曾料到策马狂奔之时的气势,亦然完全不输你的父亲。”
这让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七侄女。
天启城两个著名的病秧子贵人,谁能想到她们十几年后,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活蹦乱跳。
一个号令三军有胆有谋,颇具那将门之风;另一个手执名剑卦卜天道,周身剑意凛然。
相同的,她们都打破了自身虚妄的命格。
就像那苍茫草原的雌鹰挣脱了名为宿命的金贵锁链,翱翔于属于自己的浩瀚天际。
“侯爷过誉了。”叶若依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是小辈恰到好处的礼貌分寸,“此番若依擅离天启,也请侯爷见谅。”
“无碍。”兰月侯摆了摆手,“你和楚河是从小长大的挚友,我相信你。”
叶若依闻言唇角微弯:“那侯爷的意思是,不相信我父亲了?”
她问得如此大胆首白,偏偏语气又轻松自然,逗得兰月侯不禁一笑。
“叶字营号称虎狼之师,你父亲更是虎狼之首。”
叶若依微颔首,显然很喜欢父亲的这个称号。
兰月侯似叹般玩笑道:“只可惜我们可以共谋天下,却亦不能全言信之。”
“我们应该是来找同一个人的。”叶若依明白其中关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毕竟双方都很明白,叶啸鹰将军此生只敬服也只愿拥护一人,那就是琅琊王萧若风。
这样的虎狼将军,怎能不招忌惮。
她微微歪了歪头,看向萧瑟。
“是啊。”兰月侯一本正经,“当的父亲和我约定,看一年之后谁能抢到他。”
“侯爷还惦记着抢人之事呢。”叶若依莞尔。
随后心照不宣地和千落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清了彼此的笑颜。
“雪月城这位姑娘看起来经历过一场恶战。”看着千落风尘仆仆且眉眼杀意未消的模样,兰月侯也调侃道,“怎么,也遇到敌人了?”
千落朗声答:“区区洛城军,算不得敌人。”
“有点傲气。”
兰月侯同样很欣赏,“颇有将星之才。”
千落一手握着银月枪,一手握着缰绳,闻言笑上眉梢。
还真是毫不遮掩心中事此时情的意气少年。
“你们也算为他挡住了几波敌人,论起来,我们没资格和你们抢。”兰月侯调转马头,“回城。”
城门口只剩下了少年们和叶字营。
少年们心照不宣的,是要等着人齐了再一同回去。
李卫小声问:“大小姐,我们也要回去吗?”
叶若依看着城门,黑沉沉的眸子藏了情绪:“叶字营跟到天启城下再回去。”
“是。”
千落听着叶若依说话,发出疑问:“若依姐姐,那个兰月侯不可信吗?”
“千落,天启城的每一个人都不可完全信。”叶若依淡声,她不笑时眉眼也格外淡,“北离皇室的人更是一个都不可信。”
“……噢。”千落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却想,还是有例外的。
小师妹也姓萧,可她在大事上从不骗人。
……
月亮稍稍爬上树梢的时候,华锦来了。
“萧窈姐姐!”
华锦现在的任务是为明德帝医治,但当初兰月侯把她请去天启前曾答应过,准许她晚上离宫到安乐公主府住。
又因为萧窈最近住在赤王府,兰月侯索性权当看不见,默许了华锦也去赤王府。
甫一进府,华锦便看见了等候着她的青衣少年。
几月不见,她的萧窈姐姐仍旧穿着淡青色的衣裳,只不过比起闯荡江湖时用料更为精细了些,也从劲装换成了广袖罩衫,衣袍上绣着的云纹在月光下显得缥缈仙气。
长发则用玉冠半束,青丝落满肩头。
行为举止还真有几分大国公主的气势。不过更多的,依旧是那一份江湖浪客的洒脱随性。
萧窈微微扬唇,喊了她一声。
华锦眼睛亮起来,惦记着萧窈身子不好,扑进她怀中时动作也轻轻的,像只欢喜的小猫。
“宫里没人为难你吧?”萧窈垂下眼,不疾不徐拍了拍她的背。
华锦摇头:“没。”
然后又停下想了想,似乎在思考怎样措辞,“除了太拘束以外,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萧窈却懂她这个形容。
确实,很压抑。
好在她己经有能力离开了。
也能保着朋友离开。
华锦拉着她的手,很自然地往里走:“萧窈姐姐,我到了天启才知道,原来你的表字唤安乐。那我也可以这样喊你吗?”
“可以。”萧窈想,她没有一心一意待她好的妹妹,细细思来确实有些遗憾。
“若不慊弃,唤我一声阿姐也行。”
“阿姐,安乐阿姐。”华锦弯着眼睛,连连喊了好几声。
“劳烦你了。”在房门口,萧窈认真地说,“帮我看看,他到底中了何种蛊毒?”
华锦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她用力点点头:“放心吧阿姐,我会的。”
看着华锦进屋,萧窈和无心守在门口。
“有人来找你了。”无心突然道。
萧窈靠在门框前,乜了他一眼。
这人恐怕又出去逛了一圈。
闲不下来。
“这里有我看着,你且去吧。”无心格外善解人意地说。
“回来再找你算账。”
“好,我等着。”
白袍僧人丝毫不觉自己笑起来容色有多妖孽,萧窈也毫无反应,只望他一眼。
嗓音肃淡:“那你看着,不要乱走。”
无心朝着她点头,模样有多乖巧。
更衬得肃淡的少年眉眼间情绪凶得要死。
青色的衣摆消失在回廊。
收回视线,他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回了天启,怎么感觉小卦仙的脾气变得不大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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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阿窈你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