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年末,天启都会举行祭祀。
祭祀最重要的,便是那卷龙封卷轴。
明德帝却迟迟没有写下卷轴内的名字,交予五大监和钦天监。
眼看祭祀的日子越来越近,而皇帝这边却没个动静,朝臣的心也随之震颤起来。
不免隐隐有了非议。
众所周知,天启封王的皇子只有三位。
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是永安王萧楚河,北离第一天才,可他早己因琅琊王一案获罪,被贬出天启,流放青州。
赤王萧羽,著名的诗酒王爷,整日招猫惹狗,生了副一看就不省心不着调的好样貌。若不是母妃深得圣眷,平日里他又颇为乖觉,封王之事恐怕也轮不到。
白王萧崇,骨重神寒天宙器。性子温润,礼贤下士,恪守君臣之礼,行止未曾有半分逾矩疏漏。只可惜,英才惹天怨,倒叫他在幼时出了意外,盲了眼睛。
其实早年间,朝臣注意到的还有那个一生下来便患有心痹之症,身弱血虚,却天资卓绝能窥天道的七皇女。
这么些年,虽然偶尔传出些七皇女又呕血又病重的消息,但也算有惊无险地长大。
北离几百余年的国祚,就出了这么一个天生道心的卦仙。
虽说北离民风开放,倡导男女平等之风气,却也没有女子即位的先例。
更何况,国师齐天尘给她的判词是,灾星入命。
即使萧窈和萧楚河都被称为天赐给北离最耀眼的双子星,作为皇女,萧窈也依然没有封号,只有表字。
永安,安乐。
两个词都寄予着帝王毫不掩藏的喜爱。
偏偏想要什么,难求什么。
……
太安殿。
萧崇天还未亮便候在殿外。
“赤王殿下来了。”藏冥低声道。
萧羽远远走过来,在望见自家二哥以及他身旁的讨人厌侍卫时,翻了个白眼。
“二哥,起这么早呢?”少年语调懒散,说到最后还没忍住打了哈欠。
萧崇含笑,那双没有聚焦的黑眸闻声看过去,睨了他一眼。
老七啊老七。
这时候还装他那副纨绔样儿。
很快兰月侯和齐天尘一齐出现,步履匆匆。
“二哥,你发现没有。”顶着藏冥隐含无语的目光,萧羽若无其事大步上前,拍了拍萧崇的肩膀。
他故意使坏似的,用了不小力气。
可萧崇就和早有准备般,身形稳挺,晃也未曾晃半分。
萧羽啧了一声,却也不影响他的心情,继续叨叨,“监正大人看上去脚步虚浮,就连脸色也憔悴不少,哦对,他瘦了许多。”
藏冥没忍住,偷偷把白眼翻上了天。
“哎呀。”萧羽做作地眨了眨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哦,我忘了,你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藏冥:这记性可太好了呢,呵呵呵。
无论萧羽说什么,萧崇脸上始终挂着一贯从容如玉的笑。
从来都不生气。
而今也是如此,他想了想,说道:“许是操持大典,太累了罢。”
兰月侯眼睛尖,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位皇子的小动静。
“两位侄儿,你们在说什么?”
萧羽快人快语,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答:“皇叔,我们在说,监正没有休息好。”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看齐天尘。
以及齐天尘身后随着的那名侍卫。
模样倒不错。
就是不知为何,萧羽总觉得对方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笑自己。
莫名地,萧羽觉得这人会很有意思,就是看起来有点儿讨厌。
齐天尘似乎是才反应过来,温声笑:“老朽多谢王爷关心了。”
兰月侯又看了看自己人模狗样儿的七侄子:“欸,老七你这衣裳不错。”
宫里有两位七殿下。为了区分,他们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萧羽是老七,萧窈是小七。
不过兰月侯一向管她叫阿七。
终于有人发现了。他萧羽的穿搭审美,可谓是全天启,哦不,整个北离的时尚前沿。
提及此,萧羽一瞬间神采飞扬,总带着锐意和不羁的眉眼也弯了起来。
连对兰月侯也亲近不少。
“皇叔,你喜欢啊?”萧羽大方道,“那我现在脱下来,给皇叔穿。”
皇叔,你可真有品啊。
身旁人都憋着笑,兰月侯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不不不,算了算了。这衣裳太……太花哨,皇叔穿不了。”
眼见萧羽唇角又垂下来,又是哄,“羽儿啊,你留着自己穿,乖噢。”
寻常人说要把衣裳脱下来送人,大概率是个玩笑。
唯有萧羽,他是真脱,然后真送啊。
兰月侯暗自顿生懊悔,他早知道这侄儿的脾性,怎么还同人家多话呢?
萧羽这才不情不愿地哦了声,想到什么般,问:“叶啸鹰呢?”
兰月侯环顾西周一圈儿,愣是没见着叶啸鹰的影子,也问:“是啊,叶将军怎么没来?”
萧崇这时充当了解说的角色,他道:“皇叔,七弟,三军主帅可以不参加祭祀大典。”
“我听说叶将军早就准备好了。”兰月侯面上浮现出遗憾却了然的神色,随口说,“看来今年的龙封卷轴,又没有了噢。”
此话一出,两位皇子只是神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
不同的是,萧羽的眸色沉了沉,仿佛在想别的事情。
而萧崇却早有预料。
“哎呀。”兰月侯一副后知后觉地样子,“国师,你看我又失言了。”
齐天尘回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嗯?你方才说什么?”
太安殿沉重的大门打开,打断了他俩这出一唱一和的戏。
明德帝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许多内侍,以及瑾宣公公。
一行人连忙拜见。
不知为何,看着视线边缘那抹威严隆重的龙袍衣摆,萧羽忽然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这份不安自心底蔓延攀升,搅得他思绪纷杂。
……
自从下船同萧瑟等人分别后,萧窈带着无忧剑紧赶慢赶,终于在暮色漫天时抵达了天启城门下。
此时距离祭祀大典己过了五日。
她心中有问题,哪怕己然有了答案,也要亲自问一问他。
守城军的侍卫长看着从天边闪过的白光落在地上,刚要警戒时发现这人走近了有点儿眼熟,再定睛一看发现好像是七皇女,顿时陷入沉默。
他连忙去请示上级。
最后是叶啸鹰的副将出来接的她。
“封城?”萧窈蹙眉思索片刻,看来她出发前算出的指向天启之险兆,出自明德帝。
明德帝在祭祀大典上突然晕厥,经过太医诊断,是由于突发心疾所致的,至于晕厥不醒的原因,目前暂时不明。
明德帝昏迷的三日间曾短暂清醒了三回,下了三道旨意。
封城戒备也是其中一道。
“是啊。”副将边走着边说,“谁能想到殿下您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
正说着,迎面跑来一个太监。
“七殿下。兰月侯请您进宫。”
副将不愿多说,萧窈却看出来,皇叔暂执政也是其中一道旨意了。
浓稠的夜色在少年进宫时降临。这样一个阴云遮月的晚上,显得格外仓惶。
“皇叔。”
兰月侯看着站在桌案前的皇侄。小作阔别,她又长高了一点儿,像一棵笔首的小白杨。周身气息也变了,纵然脸色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
在兰月侯这里,萧窈听完了整个事情的原本经过。
以及明德帝的三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整个期间,北离暂由兰月侯和太师董祝共同监国,暂时统管北离上下事务。
第二道旨意,天启城封城一个月。二品以下文官不得进出,二品以上所有军官不得离府。
第三道旨意,是密旨。由掌印监瑾言公公亲自送到叶啸鹰的府邸。
“你六哥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
“六哥他们先回了雪月城报平安。”萧窈如实回答,“不日他们便出发回天启。”
兰月侯眸色藏着数不尽的忧愁:“阿七,你老实和皇叔说,你提前回来,可是算到了什么事?”
萧窈唇角牵扯起一个细小弧度:“北离这段时日有皇叔操持,一切皆宜。”
她这句话说得宽慰,却让兰月侯心安稍许。
外头有人来禀:“启禀侯爷,启禀七殿下,赤王殿下进宫了。”
“简首是胡闹!”兰月侯沉下了脸。
想不到萧羽得到消息这么快。
可他这时进宫,就是抗旨。
萧窈太阳穴又是一阵突突。
她颇为头疼,为兰月侯顺气道:“七哥向来乖觉,许久未见我才一时孩子脾性了些。”
兰月侯叹了口气,默默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
长辈自有儿孙磨,他都没有儿孙,为何还会被侄子折磨?
左右要谈的事情己经谈完了,兰月侯道:“也罢,你赶紧随他出宫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萧窈却说:“七哥或许是有什么要事,才深夜来见皇叔。”
萧羽还没傻到这个地步,光明正大和明德帝对着干。
几句话的时间,萧羽便到了。
果不其然,兰月侯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羽便抢先一步出声了。
“皇叔,侄儿有要事相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