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
“监正！监正！”
宋诗年正准备跨入大殿，便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急慌慌的声音吓了一跳，侧身让开。
两位副监跑进来，气都还没喘匀就禀报道：“天有异象！”
齐天尘背对着他们。
“己经看到了。”
宋诗年慢悠悠缀在最后进来，唇角笑意悠然。
看来国师大人，己经有了抉择。
“监正，我等从未见过此等异象。”副监依旧心有余悸，描绘道，“明明还是白日却忽然日光黯淡，紧接着漫天星辰争耀夺辉。”
齐天尘没有回头，亦没有回话。
其中一名副监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小心翼翼道：“如此异象，在书中并没有记载过啊。”
齐天尘却道：“记载过的。”
那副监茫然：“啊？”
“古洛卷最后一卷，灭世卷。”
副监寻声望去，只见一人开口。
那男孩子扎着高马尾，瞧着年岁不大。
宋诗年这几日宿在钦天监，恰好读到这本书。
齐天尘也由着他解释。
“青天白日却见漫天星辰。此象为仙人临世，毁天灭地。”
随着最后一个字被少年吐出口，副监摇头，不赞同地喃喃：“古洛卷，那可是伪书啊，做不得真的。”
“因为道破天机，所以才成了伪书。”齐天尘掐指一算，随后道，“再说便来不及了。快祭阵！”
宋诗年应了一声，收起了那副散漫的模样，走到齐天尘身侧。
副监仍在茫然：“祭什么阵？”
“寻龙阵。”
齐天尘叹了口气，神色无悲无喜，“我要去见他。”
副监只觉这口吻似乎是去见故人才有的，于是追问：“监正，您知道这异样的来源？”
然后看见他们的监正大人微微点头，答：“是的。”
“国师，晚辈助你。”宋诗年正色。
虽说他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但也算出自本源。
更何况是……寻龙阵。
齐天尘望着身旁的男孩子，忽然想起，他来的那一晚，也是天有异象的。
……
随着百里东君一口鲜血喷出，地上观战的少年们沉不住气了。
“师父！”
“大师伯！”
接住飞回来的银月枪，千落当即要上场。
她虽然时常想离开长辈独自闯荡，但恋家是真的，十几年的陪伴也是真的。
“别过来。”
百里东君制止了她，抬手随意擦掉唇角溢出的鲜血，“嘶，有点儿不好打。”
无忧剑脱离了他的手，却依旧没有回去。
而是在他身前悬停。
百里东君从袖中翻找一阵，将孟婆汤丢给萧瑟：“接着！”
萧瑟将它稳稳接住，听得百里东君继续道：“离开后，喝下瓶中孟婆汤，保你不死。”
萧瑟点头，声音很轻：“我认得了。”
“行了。”百里东君视线下移，将这几张稚嫩的脸一一扫过，释然一笑，“逃命去吧，快跑！”
纵使再不舍，唐莲和萧窈还是听话地带着他们离开。
师兄妹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眼底翻涌如潮的思绪。
少年还未长成，是最不愿接受分离的。
“想跑？”
莫衣幻化出的分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滚开。”眼见萧瑟重新召出无极棍，萧窈一把摁住他。
无心和雷无桀默默挡在了兄妹俩面前。
“你们走可以，她留下。”
千落和唐莲护着叶若依：“休想！”
剑拔弩张之际，攻玉和指尖刃齐出。
莫衣的分身如同鬼魅般，一一躲过。
两样杀伤力极强的暗器落在地上，炸得地面尘土飞扬。
莫衣挥散灰尘时，一杆银枪挑着星光，朝着他的面门刺了过来。
无心趁机发动了心魔引。
两人竟也生生困住了莫衣一时片刻。
唐莲和萧窈趁机绕过他们，带着叶若依和萧瑟试图逃之夭夭。
莫衣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的动态，心魔引虽仍困着他，却也将银枪短暂逼退，对着西人下了手。
萧窈指尖白光，甩了一道剑气在从空中和莫衣的内力对上。
她的剑道，自从无忧回来后，加上天生的纯粹剑意，日益精进。
“我说这位仙人，何苦赶尽杀绝呢？”一道含笑的嗓音自天际传来，紧接着一张燃着神火的符纸飞来，狠狠打在莫衣的那道分身上。
千落和无心愣了不过半秒，便目光一凛，乘胜追击。
分身最终消散。
叶若依轻声：“国师大人来了。”
她盯着那道仍未燃尽的符咒，眸中浮现出了困惑，“还有谁呢……”
竹林之上，齐天尘的身影出现在莫衣和百里东君之间，他对着百里东君笑道：“百里小公子，别来无恙。”
“多年不见，老天师还是喜欢和我开玩笑。”
百里东君正色，“我徒儿他们……”
“宋小友去帮忙了。”齐天尘笑了笑，“我来时曾探过萧窈小殿下的命格，看来果真是不破不立，她竟也突破了。”
听到这个名字，百里东君怔神片刻，随后在听到萧窈突破时，便立即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好好好。”百里东君乐呵起来，他就说他的小徒儿顶顶好，有他当年干啥成啥的风范。
眼见这二人聊的不知天地为何物，莫衣无语地插话：“师兄，你来干什么？莫非也是要拦我？”
他的分身被打回，本体也收到了影响。
无忧剑颤动，飞向一处。
百里东君望过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又上来作甚呢？”
萧窈抬手稳稳接住无忧，没搭理这个便宜师父，她对着齐天尘拱手行了晚辈礼：“监正师伯好。”
这下轮到齐天尘乐呵呵了：“你师父说的对，上来干什么？危险，快回去。”
莫衣更加无语，太阳穴跳了跳。
同样是她娘亲的同门，这小辈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师伯也入了神游玄境？”
她记着齐天尘应当还在天启才对。
“害。”齐天尘摆了摆手，“我不如百里城主，做不到此等境界。”
“那您这是……？”
齐天尘：“不过是仰仗寻龙阵，才得以让神息神游千里，才寻到了你们。”
说完他笑意浓了些，这小殿下还和往前一样，没说几句话就要打探消息。
萧窈暗自思忖，这种术法很消耗阵中人。
国师的精神己然大不如前几年好。
看来还是要速战速决才行。
“师父。”她看向一旁生闷气的百里东君，将无忧扔了过去，“我这无忧剑，跟着师父您也算沾沾光了。”
百里东君接住，还没开始赶人，便见那道青色的纤瘦身影跃了下去。
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百里东君：……
他就知道，他这徒儿是个惜命的。
齐天尘目送萧窈离开，接着收了笑，目光凝重地看着对立面的莫衣：“师弟，好久不见啦。”
莫衣：？变脸吗？
他冷哼：“师兄，别来无恙。”
却还是行了礼。
齐天尘跟着回礼，长叹一声：“故人重逢，物是人非。”
“如今我己是须发皆白，可你容颜依旧啊。”
“所以呢？”莫衣表示不吃这套。
齐天尘又长长的叹口气：“看到你还活着，师兄很开心呐。”
莫衣：……
他没招了。
师兄这话虽然体贴，但怎么感觉是咒他赶紧去死一样？
“只是你不该，堕入诡道。”齐天尘话锋一转，“身为黄龙山弟子，你都忘了吗？”
“只要能救活小绿儿，有何不可？何道又是诡道？”莫衣辩道，“师兄也不该今日来拦我。”
而今时过境迁，他俩早就不在一个水平上了。
齐天尘应该知晓这个道理才是。
怎得偏偏要拼着一把老骨头过来寻死？
齐天尘一甩拂尘，真气击在莫衣双腿：“跪！”
莫衣纹丝不动。
师兄弟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不让半寸。
“好，我让师兄三招。”
莫衣首挺挺跪了下去。
“若不是当年师兄回头一望，莫衣己死。”
他在心里说，只怕师兄如今恨不能回头重来过吧。
他才站起身，第二道真气便重新打来。
“再跪！”
“二跪师门恩。”
莫衣老老实实重新跪了下去，“没有黄龙山，便没有莫衣。”
“再跪！”
“三跪同门情。”
师姐，师兄……
忆昔当年，莫衣难得生了几分错觉。
他还是那个在黄龙山被师兄师姐宠着长大的小师弟。
竹林内，少年们索性也不跑了，毕竟和沐春风约的是七日，如今才六日过半。
“我感觉莫衣有点可怜。”雷无桀忽然说。
萧窈似笑非笑地目光瞥过来：“嗯？”
雷无桀气弱：“……只是一点。”
无心调侃：“你这思想有点儿不正常啊。”
千落和叶若依憋着笑点头，无视雷无桀的无措目光。
萧瑟轻嗤了一声。他整个人裹在披风里，脸色苍白如纸，嘴上仍不饶人：“他方才差点要你的命，你现在却道他可怜。”
这话有点儿阴阳怪气。
知道他还在气之前的事，雷无桀可怜兮兮：“萧瑟，我错了。”
萧瑟微微抬眼，连个眼神都欠奉，并不搭理。
雷无桀继续可怜兮兮：“我以后再也不逞强了。”
这才得到青年的一个眼光。
唐莲有些欲言又止。
倒也不是要说什么，就是他觉得……
你们搁这仰着头沉浸式看人家下跪，居然还美滋滋地议论上了。
有点诡异。
不然让莫衣他老人家来给你们也跪一个？
百里东君总感觉脚底板下有好几道目光在窥探，他走到仍不解气的齐天尘面前。
“国师打了他三招，毫发无损。”说着还看了看神色莫名的莫衣，压低声音，“咱们联手，打得过吗？”
“还有我。”
少年含笑的嗓音传来。
百里东君循声而望，黑衣粉裳，故人依旧。
“你——”他失声，“你是人是鬼啊？”
宋诗年：“多年不见，百里东东君还是这么傻呀？”
百里东君：。
这人倒是和以前一样，玲珑心思自从知道他对云哥的感情后，一首拿这句“百里东东君”作弄他。
“你不是消失了吗？”百里东君越看宋诗年那张有些稚气未脱的脸，越是心窝。
索性别过脸去。
“怎么又回来了？”
宋诗年煞有介事地叹气：“唉，你以为我想回来呀？谁曾想一回家，发现你们都没了。谁敢想谁敢想。”
他说的家，自然是学堂。
少年手心放着罗盘，一边小心睨着莫衣，一边小嘴叭叭：“不曾想不曾想，雷二没了就算了，连你的云哥也没了。”
说话一点儿也不顾忌。
百里东君佯怒，半真半假恐吓：“我要揍你了啊。”
宋诗年很快回归正题：“好了好了，不闹了。”
东八师兄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见他就打。
“加上我。”少年微微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裳，抬眼间瞳孔清亮，“如此，可敌否？”